郭婉僅言其乃友人而已。
曹丕遂答道:“兒亦不知盧女何人,但聞乃兒此行伴女史郭氏之友。”
于曹操之前,曹丕不敢稍有欺瞞。
曹操聞言,眉宇微挑:“女史郭氏?未曾聞汝麾下有此女史。”
雖無譏諷之意,亦無責怪之辭,然曹丕聞之,已覺冷汗涔涔。
見曹丕神情緊張,曹操亦覺好笑,乃安撫其長子曰:“勿需緊張,為父豈會加害于你?”
“既然此女史于你麾下效力,其身份确有不妥。若汝覺得漢宮女史頗為得力,不妨于府中亦賜予其名分,勿使其頻繁往來宮中,或總使其奔波于外。”
曹操這幾句話,也是在教導曹丕為人主之道。
郭婉于帳外聞之,未置可否,亦無他議。
郭婉本意即欲依附曹丕,今得曹丕親賜微職,亦覺不錯。
曹丕颔首之後,便不再提及郭婉之事。
及至歸席,但聞曹操複又言道:“此番江東遣使納質,實乃彰顯我國之威于邊疆,亦使朝中内外皆感震懾。吾正緊鑼密鼓,籌謀諸事,以待天時之至。”
“然觀九州之局勢,猶有諸多梗阻未除,亟待廓清。如荊州劉表、劉備之輩,梗阻尤甚,其水軍之操練,遲遲未決,皆因彼等之故也。”
曹操言畢,眸中閃過一抹淩厲之光,心中早覺新野劉備之掣肘實為心腹大患,其中所藏隐患,猶如暗流湧動,對中原之威脅日益加劇。
“今命汝入虎豹騎營,非使汝逞威耀武,亦非使汝假虎威以炫才,乃令汝遵子和之令,助吾軍蕩平袁氏之餘孽。汝當多從子和習學,望汝日後能有所悟。”
子和,是虎豹騎督曹純之字。
曹操與曹丕論及劉備之策未果,遂誡曹丕曰:“勿以入虎豹騎而自矜,宜戒驕戒躁。”
“兒子定當唯子和叔父之命是聽,盡心竭力,以助軍功。”
曹丕頓首拜道。
而後曹操揮了揮手,讓曹丕下去休息。
及曹丕步出曹操營帳,天色已暮。
因曹操有命,令曹丕親遣人手,将手書遞于荀彧,故曹丕需往斥候營一行。
曹營諸部皆屯于黎陽,攻打邺城的兵卒亦早布署完畢。
營帳間,甲士林立,于朦胧夜色中,熊熊火光映照之下,更顯英武肅殺之氣,較白日更盛。
傳遞軍情的斥候,位于曹操營帳的東側。
欲至彼處,需先穿越重重營帳,至東畔謀士居所,再沿其東南方向轉折前行。
沿途兵卒崗哨密布,戒備森嚴。
故而,出曹操主營之後,複有一曹軍将領親自護衛曹丕,往東而行。
此将亦曹氏之胄,乃虎豹騎都督曹純麾下之兵,名曰曹椽。
曹椽身形中庸,貌不驚人,亦無高門兒郎慣有的驕矜之氣。
是時,彼行于曹丕側畔,為之引道,絲毫沒有與曹丕叙談之意。
曹丕觀察曹椽,見其一面勉力振作,步履不停,一面又哈欠頻生,難以自禁,乃含笑而言曰:“曹将軍值宿勤劬,誠為衆人之表率,令人敬仰之至。”
曹椽初未聞清,片刻後方省悟,乃回首擠出一絲笑意:“既忝列此職,自當竭誠盡事,不敢當公子謬贊。”
言畢,複又低頭疾行,還是沒有與曹丕交談之意。
曹丕見狀,亦斂起與之攀談之心。
人有鴻鹄之志,方顯英勇之氣。唯心中有烈焰熊熊,人之精神風貌方異于常人。
觀曹椽之态,頗有苟且偷生、混日度時之感。
不願與之交談,那也不能強行去迫使人家。
郭婉對曹椽此人并無多意,反而是及至臨近謀士營畔,才輕聲問于旁側引路的曹氏将校曹椽:“未知奉孝公此刻是否已寝?”
曹椽稍頓,循郭婉之言,顧望此行從軍之謀士營帳,而後淡然答之:“似猶有燈火之光。”
言下之意,即尚未安寝。
聞此,郭婉步履一頓,心中思緒紛飛。
乃轉身謂曹丕曰:“從父體羸,婉心憂之,欲往探視。可否于此别過,不随主公往斥候營遞書?”
再返曹營,未知日後能否長留此地,然若随曹丕歸許,料此二年之内,難再見郭嘉之面。
曹操既克邺城,必将揮師北伐烏桓。彼時,即為郭嘉殒命之期。
郭嘉留周不疑于許都,其夫人及子郭奕亦居于許都。
郭婉難得一至,若不親往拜見自己厚顔所認之從父,倘若日後永訣,恐将抱憾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