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綢缪缱绻,束薪三星懸高天。試問今朝何良辰,得見吾之佳偶賢。”
外堂之中,二新人對坐于禮榻之上,儀态端莊。
健仆攜筐攜箧,滿載幹果金錢,侍立于側。
在一片歡聲笑語、祝賀連連之中,公主新婦的遮面團扇緩緩垂落,猶如晨曦初照,顯露其端莊秀麗之容顔。
此時,一機敏曹氏少年,疾步上前,捷足先登,攫取遺落于床榻之側的團扇,雙手緊握于胸前,欲趁亂遁入人群之中。
然則,在觀禮賓客之嬉笑圍追之下,唯餘原地盤旋,不得脫身。
“新人交拜,祈願百子千孫,福澤綿長!”
喜娘之聲,清脆悅耳,手持彩果金錢,大把揮灑入青廬之内。
或落于新人衣襟之上,或散落于青廬各處,增添喜慶之氣。
周遭圍觀之衆,嬉笑争搶,熱鬧非凡。
曹彰亦擡眼細觀對面的新婦,目光中流露出真摯與欣賞。
二人雖是早已相識,但除了萬年公主出府祭拜曹铄那日,二人即便是有書信之交,再也未曾見面。
清代紀曉岚,好記人間八卦,曾于《閱微草堂筆記》中載述一事:
一對新人交拜之後,新娘卻扇,其貌竟使新郎驚愕失色,狂奔而去,傳為笑談。
曹彰的境遇,自是不至于如此。
對面新婦,萬年公主,钿钗禮衣,端莊娴雅,禮衣之外,複着一層辟塵之明紗罩衣,于燈火輝映之下,被朦胧光暈所萦繞,宛若仙子淩波,如夢似幻,令人心馳神往。
漢人濃妝之盛,曹彰一直都很不喜歡,但觀對面公主,盛妝之下,眉眼依舊如畫,未被妝容所掩,反增其大氣秀美之姿,令人贊歎。
劉遹對面而立,并未低頭回避目光,雙手交疊于身前,微微仰起臉龐,凝視曹彰,眼神專注至極,外界的喧嚣嘈雜,皆未能擾其分毫。
撒帳之禮既畢,有家仆上前,擡起禮床,穩穩地将一對新人送入洞房之中。
賓客們在後拍手喝彩,大聲祝賀,喜慶之氣洋溢于堂。
洞房之内,花燭已全部點燃,高低錯落,彩紗輕籠,映照得房間一片輝煌,華彩四溢,美不勝收。
喜娘手持金絞剪,步履輕盈,緩步入堂,膝行至床前,喜笑顔開:“請公主、公子剪發合髻,以結秦晉之好。”
曹彰接過剪刀,輕輕剪下一縷青絲,遞回喜娘手中。
對面劉遹亦依樣而行,剪下秀發一縷。
喜娘遂于床前,細心編織,兩縷青絲交織纏繞,口中亦吟唱着喜慶之謠,氣氛溫馨而莊重。
合髻的發結,經合香熏染之後,被分裝入兩個精緻的繡囊中,複遞回新人手中。
曹彰接過繡囊,指尖輕撚,心中方生出一絲奇異之感。
然,對面卻忽聞輕微啜泣之聲,擡眼望去,隻見劉遹雙手緊握繡囊,眼眶已微微泛紅,淚光閃爍。
曹彰擡手,溫言撫慰:“公主辛勞,實乃彰之過也。”
曹彰以為,新婦經受半日喧嚣,心緒難甯,遂随口安慰之。
劉遹眨眸,深吸一氣,平複心境,垂首低語:“妾得幸歸于曹氏,夫君以重禮相迎,禮成于堂中,此乃喜極而泣。妾唯恐自身粗鄙,餘生難以深報夫君恩典……”
言畢,便是共牢合卺之禮。
諸禮既畢,喜娘們紛紛退出,房中唯餘十名婢女及一對新人。
劉遹在婢女們的簇擁下,步入内室。
未幾,内室中便傳來窸窸窣窣的寬衣之聲,隐約可聞。
曹彰聞此聲,心中并無多少绮念,蓋因時值白日,光明正大地行房之事,非其所為。
畢竟“黃須兒”曹彰,那可是拿美妾換寶馬的主兒。
趁萬年公主換衣之時,曹彰亦命女婢取來另一套禮衣,解下貼身皮甲。
更衣畢,将甲具妥善收入箱籠,送入内室,随後步出洞房。
出洞房後,曹彰行至中堂,命人召來府臣,略作交代,令其代為款待賓客。
自曹彰尚公主、開府以來,聲勢日隆,虛名浮譽已非其所重。
欲在時局中更進一步,非單憑和氣可緻,須憑自身的硬實力。
必須要建功立業。
曹彰之志,非僅在娶公主以結秦晉之好,更在馳騁疆場,與父共赴國難,并肩作戰!
他心之所向,非驸馬之榮,乃是大漢朝的曹大将軍,願以鐵血鑄就功名,青史留名。
“速備良駒,吾欲往冀州尋父!”
言罷,曹彰跨馬揚鞭,絕塵而去,未及府臣反應,已消失于視線之外。
此乃成親之日,竟離府而去?
萬年公主自宮中攜出的宮婢們,皆愕然相視,竟未及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