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門被推開,有拐杖聲一聲一聲地敲擊地面。
陸以安從回憶裡醒來。
窗外的鳥鳴陣陣,窗戶開着,傳來秋季的清香。
是一個清明的、能看見太陽的、天氣晴朗的、末日沒有到來的世界。
不是她的世界。
“醒了?”年老但中氣十足的的聲音傳來。
陸以安轉頭,看向門口。
傅景國手裡拿着什麼朝她走來。
陸以安思索了片刻要叫他什麼,最後她說:“您好。”
傅景國頓了頓,笑問道:“這麼快就不叫爺爺了嗎?”
陸以安沉默垂眼,沒與他對視。
傅景國把手裡的東西放到床邊的櫃子上,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看起來很和藹又不乏擔心:“你怎麼樣了?有哪裡不舒服嗎?”
“謝謝您。”陸以安說,“我很好,醫生說并不嚴重,隻要休息幾天就可以出院了。”
“那就好。”傅景國點頭,“不過還是要加幾項檢查,以免醫生着急沒有檢查到位。”
陸以安問:“傅硯怎麼樣了?”
“他還沒醒。”傅景國沉思後說。
陸以安艱難起身,有些着急:“醫生有說什麼嗎?”
傅景國歎了口氣:“還不知道情況,需要再觀察。”
陸以安的擔心在此刻上湧:“他回病房了嗎?”
“剛送入ICU。”
陸以安立刻接話:“那……”
張了嘴,卻又不知道要說什麼,最後讪讪閉上。
傅景國像是回憶一樣,看向窗外道:“以安,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你是在孤兒院裡。”
“是。”陸以安說。
“那天天氣和今天差不多,我記得我當時是去孤兒院參加資助典禮。”傅景國像是沉浸在回憶裡。
陸以安沉默,因為她并沒有完整的那段記憶。
傅景國繼續說道:“那天傅硯也去了,那時候他才10歲,隻有這麼高。”
說完他比劃了一個高度,呵呵笑着。
“不過那時我對你印象不深。”傅景國說,“等到了你高考時,我才注意到原來自己資助了一個這麼厲害的小姑娘。”
這是一句對她的誇獎,陸以安笑笑。
“去年你要畢業時在找工作,其實當時我不是一拍腦袋才去找的你。自從你考上江東大學之後,我陸續捐贈了更多的孤兒院,不限于江市,古人說積德行善,福報自來,你看,上天就給我送來了這麼個優秀的孫媳婦。”
陸以安在被子裡的手攥了攥床單,沒說話,等着他接下來的話。
“那時候你和我簽的基金會合同還在我這兒,不過你已經好久沒來過問情況了,是有什麼其他的打算嗎?我把楊律師叫來了,如果你想聽聽我随時讓他進來向你彙報基金會的情況,我記得你從前就很喜歡聽這些,每次聽完都很高興。我前幾天才從楊律師那得知青西遙山裡所有小學的設施在基金會的資助下翻新了,不過具體怎樣我年紀大了,記不得事了,怎麼樣,要把他叫進來嗎?”傅景國笑呵呵地問,像是道觀裡道行最高深、最和藹的老道,正在普渡年輕的新人。
“不用了。”陸以安有些虛弱道,“我有點累,這時候聽怕會随時犯困,到時候反倒讓楊律難堪了。”
“好,不過也挺可惜的,剛才來時正好楊律師在一旁,就順便帶着他一起來了,我以為你會感興趣,沒想到是我老頭子想太多了。”傅景國頗為惋惜道。
陸以安有些不高興,這話說得像是自己不給面子一樣,但她沒再佯裝乖巧,繼續沒吭聲。
傅景國歎了口氣:“以安啊,你要知道,這個基金會是建立在你傅家孫媳婦的身份上才建立和發展的,如果失去了這一層關系……我不知道其他組織機構會不會對這個基金會失去信心,哎,這麼大一個基金會,旗下高達了百億的資金池,我也不忍心看你因為它受了什麼牽連,而且啊,我聽說還有六十多所小學在建中,要是資金鍊突然中斷,對他們來說都會是場小災難啊……你可能不了解金融,要知道信心是非常重要的資産,多少人盯着我們傅家的名頭想要沾點光,傅家就是一塊發光的夜明珠,一點餘光也足以讓大部分人趨之若鹜。”
“不過你不需要擔心那麼多。”傅景國對她微笑道,“你總歸還是傅家的孫媳婦,是吧,以安?”
陸以安在被子裡的手握成拳,面上一攤平靜的池水,也撐着笑道:“您說得是,爺爺。”
傅景國像是松了口氣,終于不再是沉重的樣子,高興道:“這就對了,你們小孩兒間私底下鬧鬧脾氣都沒什麼,但上了場面還是要一起和和睦睦的,傅家這麼大一個家,哪是你們能随便翻翻水花的小水池。現在懂事了就好,回頭咱們和傅硯再好好聊一聊,再回到從前,大家其樂融融的,到時候你們再生幾個小孩,多好是吧?”
陸以安有些虛弱地笑笑。
傅景國才像是想起剛才放在病床旁小桌子上的東西,拍了拍兩本冊子道:“所以這種東西留着也沒用了,爺爺幫你們找個垃圾桶扔了怎麼樣?”
陸以安看向桌上的兩本離婚協議,想要牽起嘴角,像剛才一樣公式化地笑,但她沒有力氣了,她甚至連微笑道力氣都沒有了,隻有一絲氣從喉間發出:“好。”
傅景國滿意地拄着拐杖,拿着兩本離婚協議離開了陸以安的病房。
姜園很快就沖進了病房,控訴道:“門口站了好幾個穿黑衣服的不讓我進來,我說什麼都不讓進,跟啞巴一樣,問裡面是誰都不說,要不是邊上的護士老和我使眼色,我差點要報警了。”
“他是傅家家主。”陸以安艱難爬起身,靠着靠背。
姜園連忙幫她調整了高度,沒說話,她也多少猜出了一點。
陸以安問:“傅硯怎麼樣了?他是不是沒事了?”
“是吧。”姜園沒好氣地說。
陸以安的猜想再次得到确認終于不再擔心,剛才老爺子那麼自然輕松地和她說話,她多少對傅硯的情況有了些好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