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的一瞬,男人沒有及時撤回俯下的上半身,他的下巴和陸以安的腦袋狠狠撞了一下。
一個人捂着頭頂,一個捂着下巴對視。
傅硯先認輸歎了口氣,擺手道:“不逗你了,你也聽得懂,你是華國人?”
陸以安沒吭聲。
傅硯聳了聳肩:“不管你是不是都無所謂,别妨礙我就行。”
陸以安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也不想聽,在這個敗落的世界,她隻想好好活下去,能多活一天就是一天,閉着嘴轉身直接離開,從始至終沒和傅硯說過一句話。
傅硯看起來對她的反應并無所謂,也轉身去找屋子的主人。
接下來的幾天,陸以安蝸在雜物間裡安靜翻書,隻有偶爾感到饑餓時才出門拿些壓縮餅幹,配了水咽下,在這個世界,她本就應該吃這些,而不是像女人一樣享受與災難來臨前别無二緻的飲食,她總歸要離開這個安樂屋,獨自在風沙裡流浪。
傅硯這幾天像個盡職盡責的小白臉,幾乎是形影不離地陪在女人身邊,哄得女人心情很是好。
某天,陸以安再次敲響女人書房的門時,好幾聲門響後女人才姗姗來遲打開門,面色不太好,但看到是陸以安,還是勉強詢問,得知陸以安是來歸還同時借書後,女人把書遞給陸以安,不算遞,幾乎是塞的動作,女人有些着急,像是打發陸以安一樣地說自己的語言:“我房間裡什麼數學的書本來就不多,都是買來充門面的,沒有其他能給你看的,比起看那些,你最好先看點這東西。”
陸以安一言不發,很淡定地接過了書,然後轉身離開。
女人迅速“啪”地一聲關上門,在門縫合上的瞬間,陸以安似乎看到了一塊巨大的電子屏,屏幕上映着一張蒼老的歐美人種的臉。
路過寬敞的大廳,傅硯坐在吧台上晃着玻璃杯,杯子裡是淺藍色的液體。
大約是某種酒,傅硯近來常常坐在那個位置調酒,有時是和女人一起,有時是他獨自一人。陸以安把他和女人歸為一類人,無非都是家境良好,在末世依舊有什麼依仗的特權。
傅硯見陸以安路過,晃着的玻璃杯對着陸以安,透過請透的藍綠色液體看向陸以安:“要喝點嗎?”
陸以安本能不想和他過多搭話,依舊裝着聽不懂,腳下的腳步沒有停。
傅硯自讨沒趣也沒喪氣,擡高了聲音又問了一遍。
陸以安的腳步自末世降臨後快了很多,很快就要到了雜貨間的門前,傅硯的第三句話是:“你想回華國嗎?”
在門前,陸以安的臉對着雜貨間厚重的鐵門,手已經搭上了門把手,但她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
回去又有什麼呢?一段并不愉快的、肉弱強食的、人性泯滅的、帶給她日日夜夜噩夢的校園地下防空洞?還是地上已經被殘酷的自然之手揉碎掰壞的、千萬裡狼藉廢墟并無差别的土地?
咔的一聲,她摁下門把手。
“華國已經建立起了東南西北中五大軍事基地,我可以安排你進營地後方。”傅硯繼續說,聲音并不小。
陸以安想,他就是欺負女人聽不懂中文。
但她依舊對此興緻缺缺,不說話,推開門,進門,關門。
室内還沒有開燈,陸以安抱着書,在陰暗裡靠着門,發了好久的呆。
她想,這人果然不簡單。
*
“傅氏集團還我血汗錢!”
有人拿着大喇叭一遍遍地重複。
陸以安從記憶裡回過神,閉了閉眼睛,回複坐了一早上車有些困倦的精神。
轉過身,不知何時事發地的人群越來越擁擠,警方險些難以控制場面。
陸以安握住口袋裡的手機,想給蔣潔發消息,但猶豫了一瞬,還是先給司機打了電話,詢問車是否還被困在道路中間。
司機打聲音氣喘籲籲的,告訴陸以安剛溝通好,疏通出了一條小道,問陸以安在哪,是否要回車上。
陸以安往事件的發生地看了一眼,讓司機先把車開出去。
司機知道陸以安暫時沒有上車的想法,就應下了。
那頭的喇叭還在高喊傅氏還血汗錢,應和的聲音越來越多,都是工地出來的,聲音粗犷得很,就是不用喇叭,吼一嗓子,一裡地外也能聽得見。
陸以安不太知道蔣潔那樣的小身闆在這種混亂的場景裡能做什麼,總歸現在也進不去,她隻能站在這兒等着事件的下一步發展。
沒等兩分鐘,閃着警燈的警車像長龍一樣靠近,發出咦嗚咦嗚的鳴笛。
原來剛疏通出的一條道是這麼用的,陸以安想。
警車十分威武,下來的黑色制服的警察也是。
亂哄哄的場面很快就沒有那麼亂,也安靜了很多。
陸以安像個旁觀者一樣遠眺這些場景的突變。
拿着大喇叭的被拿掉了喇叭,被一左一右兩個警察護送着上了警車,跟着喊的那些也享到了相似的待遇。
接着就是白色的擔架陸續擡出了幾個血淋淋的軀體,醫護人員的口罩也沒遮住他們不太好看的臉色。
陸以安這時才注意到高大的黑色警車後的白色救護車。
人群疏散了很多,陸以安也看到了圍着現場的那條飄搖的警戒線。
遠遠的,有人心有所感似的轉過身。
陸以安和蔣潔就這樣撞上了視線。
一位黑色警服的人走近,身材高大,擋住了陸以安的視線。
陸以安擡起頭。
警察出示了證件:“您好,女士,請一起配合我們的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