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以安壓了壓心神,解釋說:“我并不知道路上會發生這件事。”
她确實不知道,她原本計劃的并不是在這裡,也不是這樣的突發事件,最多就是帶蔣潔去見見一些爛尾樓講些被爛尾樓套牢的悲慘故事。
“陸以安。”蔣潔的表情不斷變幻,又有些奇怪,“我收到的消息是有人跳樓了,不止一個人……”
陸以安握緊了手裡的手機,沒說話。
蔣潔解開安全帶,立刻打開門往前飛奔。
陸以安囑咐了司機一句,也跟着往前方跑去。
越往前,熙熙攘攘的人群越密集,陸以安能看見穿着制服的警察正指揮着疏散人群。
蔣潔穿着運動裝和運動鞋,跑得很快,陸以安這個缺乏鍛煉的身體追得有些累。
蔣潔身材小巧,很快就從人群的縫隙間左右穿梭,人群被擠開一小道縫,又很快合上,陸以安逐漸放緩腳步,她被擋在人群之外,焦急地左顧右盼尋找蔣潔的身影。
這樣的進展明明就是陸以安原本計劃裡期望看到的,可陸以安心裡依舊放不下。
事情出現了偏離,卻又拐上了期望裡的道路,但陸以安卻比一早設下陷阱之時更加愧疚。可能是那幾個墜落的□□,也可能是幾個即将離散的家庭,也可能是因為那個責任感極強又天真敬業的小姑娘。
陸以安在人牆之外聽到警方的嚴辭:“這裡不能進。”
接着是蔣潔有些尖銳的聲音:“我是記者。”
“媒體不能進。”
“我是xx社記者蔣潔,案件已經發生,周圍這麼多人都在恐懼,恐懼造具謠言,警方應該相信我們作為官媒具有提供真相和捍衛公信力的站位。”
“有文件嗎?”警察有點猶豫,但依舊公正不阿。
蔣潔愣了愣,很快堅定道:“事出緊急,來不及調函,我離得近就先抄近道來了。你們現在警力不足,我們理應是一方的人,這是我的證件,讓我一起進去幫你們維持秩序。”
想沖關的民衆實在是太多了,加之死者的家屬們在哭嚎,警察最終還是點頭:“不要亂拍照。”
得到首肯,蔣潔立刻拉起警戒線,從下方鑽進去,從兜裡掏出記者證挂在脖子上,像模像樣地跟着一起維持起了秩序。
陸以安擠了許久,才擠到前排,蔣潔和剛到現場的警察講着什麼,講完後從陸以安面前路過,目不斜視。
陸以安無奈歎了口氣,退出人群,走到人少的一個角落裡打了個電話給傅硯。
傅硯的電話占線,沒有撥通。
她放下手機擡着頭發了片刻呆,不一會兒手機就進了電話,陸以安立刻接起。
“怎麼了?”是傅硯的聲音,波瀾不驚的低沉嗓音。
“傅硯,北區出事了,和傅氏地産相關。”陸以安捂着手機,壓低聲音說。
“嗯,我剛剛知道了。”聽起來毫不在意的樣子,反而叮囑起了陸以安,“你最好離現場遠一點,事情可能會鬧得比較嚴重,免得你也被波及。”
陸以安鮮少聽到傅硯用“比較嚴重”這個形容詞,那就是很嚴重了,但他實在是太平靜了,好像和他一點沒有關系的樣子,陸以安感覺有些不對勁,擰眉問:“你早就知道了?”
傅硯在電話那頭像是遠離話筒咳了一聲,過了會兒才靠近話筒道:“沒有,隻是這種事早晚而已。”
陸以安突然有點想問他怎麼這麼不在乎傅氏,但轉念一想,這和自己又有什麼關系呢,最多就是将來離婚分到的錢少一些。
少一些……陸以安一時心髒像中箭一樣。
好吧,雖然這是人家的錢,但以傅硯上回協議裡的大方程度,她很可能分到很大部分傅硯在傅氏的财産……
有點心痛……
扭頭看了眼混亂的現場,陸以安定了定心神:“你有主意就行,不過記得把自己摘出來。”
免得連累她一起牽涉進去。
傅硯在電話那頭似乎是笑了一聲:“好。不過這話應該是我和你說的。”
陸以安沒吭聲,挂了電話。
陸以安站在翹了邊的石闆磚上,遠離了最擁擠和嘈雜的人群,她突然變得很漠然地想,人命有時候就是這樣,渺小又脆弱,不僅在大自然面前是這樣,在人造的體系秩序裡也是。
陸以安對傅硯的笑聲很熟悉。
特别是那種鼻腔裡發出的,帶了點高高在上,帶了點疏離的哼聲。
不是在這個世界。
是她原來的世界。
那時候她被飓風卷到一個不知名的地方,被一個女人收留進物資豐富、裝潢完善的防空地下屋子裡,在某一天,女人又收留了一個人。
看起來就是個沒有真正經曆過末世的男人,細皮嫩肉的。
女人照顧那個男人直到他醒來,對女人說了第一句英文,對陸以安說了第一句華文。
陸以安偏了偏頭。
男人伸出手:“你好,我叫傅硯。”
陸以安沒接茬,假裝沒聽懂,對着女人想說到了她讀書的時間,但一想到傅硯才和女人說過的語音标準的英文,一時間難以啟齒。
女人對陸以安詢問他說了什麼,陸以安真誠地一臉不明所以搖頭。
傅硯笑了一聲,是鼻腔裡發出的,帶了點高高在上,帶了點嘲弄的哼聲。
陸以安沒理會,拿起放在一旁看了一半的數學論著。
傅硯湊到她頭頂跟着她的視線看了幾行,聲音在陸以安頭頂響起:“沒想到到了這時候還有人研究這種沒用的玩意兒。”
陸以安感到有呼吸的氣息在她頭頂攪動空氣,腦子微熱,大概是被煩的,冷着臉,迅速起身要往另一個房間去清靜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