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這世界上沒什麼事兒比回了學校得知費一甯在假期最後一個星期跟丁格訂了個婚更讓我感到意外了。
我跟費一甯性格雖然天差地别,但總還有一個共通點,就是當周圍人都向往着南方的繁榮,恨不得一畢業馬上卷起行囊遠離家鄉時,我倆獨愛窩縮在這慢節奏的城市裡感受着安逸閑适。
我倆都曉得自己幾斤幾兩,不是那能躍龍門的鯉魚,一盤孜然雞架、一盤油炸花生米、幾瓶冰啤酒、再來幾串燒烤,就足以滿足我倆空虛的靈魂和電量不足的身體。
我坐在紅色塑料凳子上,用筷子尖兒點着盤子裡剩下的孜然粒兒,靜靜聽着費一甯那狗血愛情故事。
她用筷子把烤串兒鐵簽子上的肉撸下來,塞進滿是油光的嘴裡,“你知道那幾天我覺都沒睡好,就感覺是在等着我爸給我判死刑,我都想他會不會給我辦休學啥的,可能連學校都不讓我回了,結果誰知道發現丁格他爸跟我爸二十年前是戰友,不過後來失聯了。”
“所以呢?你倆的事兒怎麼解決?”
“我倆?”費一甯面上表情瞧着是心花怒放,“那當然是冇問題啦!”
一口帶着點兒東北味兒的散裝粵語,逗得我直瞥着她笑,“我猜沒那麼簡單,肯定有附加條件。”
“還真有,我倆畢業就得回老家,考一個穩定的工作,結婚生子,這輩子就看到頭了。”
我聽了這話愣了愣,不曉得是好話還是賴話,筷子夾着一粒兒油炸花生米,笑意逐漸消失在臉上,“你怎麼想的?”
費一甯無所謂似的搖了搖頭,“沒所謂,反正也想不到更好的出路。”她放下手裡的鐵簽子,大口大口往嘴裡灌着冰啤酒,“我上初中的時候就想考個差不多的高中,等上了高中就想考個差不多的大學,沒遇見丁格之前我特迷茫,你說大學畢業了幹啥去呢?以前在老家的那些朋友,學習比我好的考研搞學術去了,學習比我差的學了門兒技術進廠,大小好歹算是個目标,我!”她頓了頓,伸出食指指着她自己的臉,“高不成低不就,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
我靜靜聽着。
“現在好了,目标有了,我爸那老古董,能認可丁格也挺不容易。”費一甯一邊兒說,一邊兒用筷子扒拉着碗裡的菜。
可我心裡卻憂慮重重,我并不恐懼步入人生的下一階段,但絕不是現在就将這話題提上日程,不自覺蹙眉看着她問了句:“如果……我是說如果,等過了幾年你發現你跟丁格并不合适呢?你投資了更多的成本,犧牲了更多的選擇機會,最後發現不是你想要的結果,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費一甯搖頭看我,“題目錯了,我不是因為喜歡丁格所以放棄機會選擇留在他身邊,而是因為我喜歡這種安穩的日子,恰好他願意陪我安穩,兩人能夠達成共識才在一起,這個提案如果我倆有一方不情願都是達不成的,我隻是之前沒敢想竟然這麼順利,可能電視劇裡分分合合看多了,一下子不适應。”
題目錯了……我在心裡默念了一遍,“你這情節就夠狗血的了,沒畢業先訂婚,被爸媽在酒店門口抓現行,父母見面發現是老戰友,還不狗血?!搖骰子都沒你這麼6。”
“那又怎麼樣?反正姐妹我打撲克一條龍,從大老A順到小33,略略略……”費一甯扭着脖子嘚瑟,瞧着美得很。
也挺好,至少我能放心了。
“你和林樹呢?有什麼打算嗎?”
我瞄着費一甯的臉,支支吾吾半天,“其實……我爸媽也知道了,那天他不是喝多了找我嘛,在路邊就被我爸看到了。”頓了頓,又想起點兒什麼,連忙擺手補充,“不過我可沒讓我爸抓個現行啊!”
“啊?”她一臉震驚,緩了半晌,表情又像是在看阿加莎的偵探小說,仿佛在腦子裡反複推敲許久,然後一拳頭砸在桌面上,斬釘截鐵說:“叔叔肯定已經知道了,你不用懷疑我,那天晚上你都沒回去,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怎麼回事兒,叔叔沒跟你說别的?”
我默然搖頭。
“那就是默許了呗,值此夏秋交替之際,祝願106姐妹花兒愛情美滿!家庭幸福!事業高升!人生路上全是溜光大道!”她笑着舉起杯鬧着要碰一個。
“神經。”我瞥了她一眼還是笑着從了。
喝到一半兒,費一甯将手高高舉起揮了揮,雙眼冒着星星似的激動望向門外,“丁哥!這兒!”
我轉回頭一瞧,那個大高個兒黝黑皮膚的男孩,懷裡抱着籃球,撓着圓寸頭憨憨笑着走進來,微微側身,隐隐瞧見那件灰色運動外套,我應該是中了一種名為林樹的毒,否則怎麼會一見到他就不自覺露出笑容。
“餓死了,餓死了,餓死了,我倆去打籃球了,出了一身的汗。”丁格一坐下就說個不停。
坐在對面的我不曉得為何有種當老母親的感覺,面前是女兒女婿,倒是林樹,一進來沖我一笑,徑直走過去又多點了幾個菜,這才回到我身邊來,他從包裡掏出兩袋豆面卷子,一袋給我,另一袋給了費一甯。
“今天有點兒晚了,沒有涼糕賣,隻有這個了,下次碰見我再給你買。”說完時,他已經将袋子打開,塑料叉子插在切成小塊兒的豆面卷子上。
實際就是一種夾着紅豆沙滾在黃豆粉裡的軟糯小吃。
“呦呦呦!”丁格笑着起哄,用叉子給費一甯挑起一塊兒,“甯甯,來張嘴,啊……”
“啊……”
林樹看着他倆膩乎,低下頭腼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