慷慨不一定博得好名聲,這種吝啬卻能讓旁人不敢輕易對待你。
她看了眼他,這種感覺,肯定很爽吧,但可能當事人早已習慣了,隻當是理所當然。
臨近登機口,就看了幾個一同出差的同事,孟思遠跟他們打了招呼後就走到旁邊坐下,沒有加入老闆與他們的閑聊。
不一會兒,見周遭的人站起身去排隊,她也加入了隊伍之中。隊伍很長,她沒有不耐煩,戴着耳機聽播客。沒法享受時間上的便利時,她盡量不讓時間死得無辜。
她還算是幸運,買到了第一排的位置。在冗長的等待之後,飛機在跑道上滑行時,她摘下耳機,閉上了眼。
機艙内的氣壓有些低,即使有那杯拿鐵,也讓她昏昏沉沉。
其實,那次的翻譯事件,還有一個結局,她幾乎沒有向人講過。
從餐廳落荒而逃後,她坐了大半個小時的車回了家,那時還住在公寓内。回去後啃了個面包,不小心噎了正喝牛奶咽下時,她的手機就響了,是她爸打來的電話。
縱使兩人關系因為出國前的争吵而不鹹不淡,但她爸隔一段時間就會打個電話過來問她近況,她無法不心軟。聽到家人的聲音時,她也無法不委屈,将剛才的事盡數說出。
然而她爸說,這不是很正常嗎,人家想找個學生帶着參觀學校,結束之後請你吃頓飯。你應該主動敬人家一杯,人家大老闆,是你以後可能的人脈。你去美國讀書,你以為真的是學知識嗎,是要去認識上層階級的人。跟這個人脈以後可能幫你的忙比起來,一點翻譯費不要計較,你要把目光放長遠。
他的話,像是突如其來的一拳,将她打蒙了,她無從分辨不舒适的來源,更無力反駁他,隻能順着他的邏輯說,你讓我不要計較,要不你把這筆錢打給我。結交人脈,是要有消費力能玩到一起的。
談到錢,他沒了剛才教育她的自得,臉色略有些沉,說我過段時間打錢給你,但你腦子也要放靈活點,又不一定要花錢才能跟人玩到一起,就像給人翻譯,你要對别人有用。
同樣,那時的自己面對親人,更是天真到幼稚。在金錢上,從不多催促,反而還裝淡定,說怎樣都能活下去的。
他又唠叨了她幾句要多去結交人脈後,就挂了電話。
面包的糖分已迅速讓大腦變得活躍,她坐在地上一時沒起得來。之前在國内的工作無需任何應酬,她不懂飯局的門道,也不感興趣。
剛剛在餐廳,她對沒拿到翻譯費這件事很不爽,隐約覺得,被這麼勸酒,很不對勁,自己就像是個陪酒的。原則是在摸索中把握的,如果對方給了翻譯費,她不一定能意識到風險性。
她閱曆尚淺,不懂其中的危險,那麼她爸呢?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也把他往最壞的地方想了,可能他隻是沒想到。還是說,為了名利與階層,他并不介意女兒出賣底線,連同學費一起解決了,不必他出血。
想到這,她就沒出息地哭了。她想給李敏發信息,手抖着打字訴說着這件事,可講到一半,看到了兩人上次的聊天時間時,她又一個個字地删除。
删除後,她看着聊天屏幕想,是不是自己的話太多了,有開心事分享,也有諸多抱怨。剛到這裡時她内心有很多不安,是不是李敏覺得傾聽她那些煩惱是種負擔,而她沒有察覺到信号。
也許,沒有一個人能完全接得住另一個人的情緒。
好像從那以後,她很難過的時候,就不會跟人講了。這是個很好的習慣,不給别人帶來困擾,自己呆着慢慢消化就好。
昨天睡得少,頭有些疼,也可能是快來月經,孟思遠睜開了眼,從包裡找了顆止疼藥吞下。她對痛沒有忍耐的精神,直接吃藥緩解。
在等待藥效發揮的時刻,手機在包裡,她不想拿出查閱消息,隻想躲在空中的機艙裡,得到片刻的甯靜。
昨晚她在加班時,放在一旁的手機忽然連續震動着,吓了她一跳。她拿過手機,是她那個爸的視頻電話。
這麼多年,他永遠學不會打電話之前問一聲她有沒有空。
她挂斷後就将手機扔到一旁,可看着屏幕上的數字,她再無法回到專注的狀态。她拿起手機,把那條微信記錄給删除了,開了免打擾模式。硬逼着自己專注,她需要在出差前将手頭事情都處理完。
加班到九點多回到家時,她就接到了她媽的電話,說窕窕不願意去學校,好像是在學校裡被同學給針對了,不知道該怎麼辦,她能不能想想辦法,過來跟窕窕聊一聊。
當時累得躺在沙發上的孟思遠說她不願意去學校,我還不願意去上班呢。
她媽說這不是開玩笑的事,現在她才初一,正是讀書的關鍵時候。
考不上就上大專呗,她笑了,要不你們多努力下,把她送出國,買個學位。
她媽愣了,說你講話怎麼這麼冷漠,她是你妹妹,她這麼小,你這麼大了,還要跟她計較嗎?
她忽然生出力氣,扯過旁邊的抱枕扔了出去,幾乎是嘶吼着回電話那頭的人,我他媽讓你生了?這跟我有屁個關系,她就算死了我也不會多關心一下。
吼完之後,想要好好相處、好好說話的弦突然繃了,她變得極其刻薄,冷靜地能精準戳到對方的痛處,她的每一個吐字都無比清晰,跟她媽說,當初我跟你說過風險的,從生育到養育,你都應該把她打掉。我也說過,隻要你不生,我給你養老。可你為了讨好你的新男人,覺得我沒能力養你,非得生。種什麼因,得什麼果,我不能幫你承擔。那個孩子,我不會幫忙,也不會掏一分錢。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她,這樣會影響我們的母女關系。
她說完就挂斷了電話,跑去洗手間洗臉,洗了很久的臉,她關掉水龍頭,看着鏡子裡眼睛通紅的自己。
覺得自己好惡毒。
她有很多種方法能聰明地糊弄過去,但她選擇用傷害她媽的方式解決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