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思遠等到第二天才發了信息給鄭欣穎,簡要介紹了自己的工作身份,以及想與她見面的目的。信息編輯了好一會,又檢查了幾遍才發送出去。
然而整整大半天,鄭欣穎都沒有回複自己。直到自己臨下班前,她回了信息,說可以。
孟思遠當即發了個茶室的地址給她,問她是否方便在這見面;如果不方便,讓她挑地點,自己會盡快趕過去。
鄭欣穎回得很簡單:就這個吧。
短短數日,一個人的精氣神就會發生巨大變化,從那日的春風得意,到今天面部浮腫,輕易讓人嗅到其眼神中的衰敗之氣。
孟思遠站起了身迎她,“Hey,欣穎,還好嗎?”
鄭欣穎走入包間,将手袋扔在旁邊的座位上,“拖你們公司的福,好得不得了。”
“抱歉,我也是剛知道業務合作的暫停。上司将這件事的處理權交到我手上,我才冒昧聯系你。”
“貴公司為了達成業務,是不擇手段啊,什麼下三濫的招數都用得出來。”
孟思遠小心地開了口,“這件事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呢?公司絕不會容忍任何違規行為,而且至今我們都沒有從天坤獲得具體的緣由。”
“别裝了。”鄭欣穎冷笑了聲,“做了什麼事,你們不清楚嗎?靠送女人來談業務,這是你們的風格嗎?”
“抱歉,我這裡并不清楚。如果得到确認,公司會對業務負責人作出處罰。”孟思遠看着她,“欣穎,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能讓我幫你。”
鄭欣穎原來根本不想搭理她,但今天她去找了李敏,李敏表示何昊很生氣,暗示給公司造成了巨大麻煩,隻期望能把麻煩解決好。
沒有任何的安慰,鄭欣穎一下子便慌了。無奈之下,答應了孟思遠見面,不得不讓她看到自己的笑話。
“你能幫我什麼?”
“如今的局面,對趙總很不利。他這個位置,想要争奪的人很多。就這一件捕風捉影的事情,就讓趙總進入内部調查,這很可能是有人在針對他。”孟思遠停頓了下,“我當然有私心,我希望能保住這筆業務,雙方仍能繼續合作。”
鄭欣穎聽明白了她的目的,哼了聲,“原來你在其中有利可圖,你這是無利不起早啊。”
看着對面的人,孟思遠倒是想起了從前一筆業務沒做成,她自問相比競争對手,她的方案能給客戶帶來最大利益。那時的領導跟她說了句,沒關系,有時候客戶是需要被教育的。
然而此時她覺得,不一定,有些人喜歡反複跳進同一個泥坑,是無法被教育的,需要被教訓。
“你覺得這件事很小是嗎?你是不是沒有上過一天班?”孟思遠沉下了面孔,不複剛才的低聲下氣,“你老公那個位置,根本經不起查。這個事可大可小,小了就是丢了工作,大了就是進去蹲局子,職務侵占罪,你去找個律師問問。現在已經兩天了,兩天,想搞他的人,可以做很多事情了。”
鄭欣穎被她驟然冷下的面孔吓了一跳,再聽了這幾乎像是威脅、然而卻好像真是那麼回事,她心中徹底慌了。之前還憤憤不平,此時聽到蹲局子,她從來沒有想到過事情會發展到那一步的,“那我該怎麼辦?”
“不是你該怎麼辦,是趙總該怎麼辦。問題還是在這筆業務,我希望趙總能信任我。信其他人,可能會讓趙總失望。”
鄭欣穎看着面無表情的孟思遠,一時沒聽明白她的意思。她這到底是尋常陳述,還是在暗示些什麼,“你什麼意思?”
孟思遠态度緩和了下來,“現在這件事一天一個樣,大家都希望将影響壓到最小。現在被派來解決這件事的是我,趙總可能跟原先的業務負責人更熟悉。這裡面的利益沖突,是對趙總不利的。”
看她低聲帶着懇求語氣地說着話,鄭欣穎心中好受了點,“那好啊,那你就去做呗。”
孟思遠尴尬地笑了下,“趙總不認識我,也談不上信任。在冒然約見他之前,我這不是希望你能幫我嘛。”
“沒問題啊。”她說得如此緊迫,鄭欣穎心中急得都想打電話給丈夫,但怕拒接了當場讓自己沒面子,“你等我回去跟他講。”
“好的。”孟思遠面帶感激地看着她,“謝謝你,欣穎。”
“嗯。”
“合作繼續進行後,還希望你能多多關照。”
“到那時候再說呗。”
鄭欣穎看着孟思遠,“你可真謙虛,說自己隻是助理,可沒說是市場部總監助理。我再沒上過班,也見得多聽得多,這個位置,可是高管預備役,前途無量啊。”
“不論什麼位置,不過是打一份工養活自己而已,手停口停。”
她長得算是漂亮,心中的一根刺忽然紮了自己一下,鄭欣穎笑了下,“你長得這麼漂亮,這麼年輕就升到了這麼高的位置,很不容易吧。不過跟客戶打交道,外貌總是加分項。”
她口中的隐含意,幾乎就快明示出來,孟思遠垂眸看着面前的茶杯,若是她沒上過班,保不準還會把這杯茶給潑上去,她擡起了頭,“不會啊,我工作中見到過很多非常牛的人,我覺得即使我到了那個歲數,也趕不上人家的。同齡人的話,我大學同學比我厲害的,可太多了,同學聚會我都不太好意思參加。外貌的話,的确是加分項,但也不稀奇,大多數人打扮一下都挺漂亮的。更何況,老闆絕對不會因為不值錢的東西付出溢價的。”
她像是沒聽懂自己的話,還認真地說了一大堆,若不是表情太過真誠,鄭欣穎都要懷疑她是不是諷刺自己見識低,也沒那麼多牛逼的同學。事情聊完,自己也沒了她多聊的興緻,“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
孟思遠站起了身,“好,跟趙總的見面,就多麻煩你了。”
“嗯。”
看着她走出包間,孟思遠又坐了下來,點的一壺茶,挺貴的,端起喝了一口。
這樣明面上惡心人的,并不多。平日工作中與人打交道,彼此代表着各自公司,言行舉止要講究個體面。
即使知道鄭欣穎就是個24K純金的傻叉,孟思遠也沒修煉好到不生氣。更何況,一個自己方方面面都看不上的人,都能對自己這樣羞辱,偶爾懷念年少輕狂,做事可以憑着沖動,不用太考慮後果。
所以,每個人都想往上爬呢。
人并不總是被美好的事物驅使着前進,很多時候,是被黑暗力量驅策着。
私人會所的包廂内,窗外盡黑,玻璃倒影裡是三個男人,坐在棕色的皮質沙發上,面前茶幾上擺了煙灰缸,酒杯與幾瓶酒。
沒有任何服務生進來打擾,酒也隻開了一瓶,像是一場剛開始的會面。
這三個人,身上幾乎任何與之身價水平相匹配的物件,甚至看上去算是樸素,穿的就是簡單的毛衣配休閑褲。
黃海峰點燃雪茄,吹了兩下後,才慢吸了口含在嘴裡,吐掉後看着兩人,“咱們仨有段時間沒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