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極光。”
梁宛怔了怔,“可今天都是雲層,看不到極光。我們可以等明日。”
“明日也一樣,這一片會被厚厚的雲層覆蓋。”
明天也……
運氣真不好。
梁宛在心裡苦笑了一番。
“真看不到也沒關系,你不用陪着我折騰,順其自然就好。”
周瀝沒有附和她的話,動作利索地從衣櫃裡取出她外出的一套衣服,拿在手上問她:“我幫你換,還是你自己換?”
梁宛被他認真的勁震到,“我自己換。”
将自己裹得像個熊後,周瀝還奉獻了一條自己的圍巾給她,硬是将她裡三層外三層都裹得嚴嚴實實。
跟着他走到停車場,梁宛這才明白他剛才去租了一輛越野車。
如果是認識周瀝的前三天,梁宛恐怕會誤以為他真要将她拖去無人之地殺了或者賣了,此刻應想着如何逃跑。可現在,她安心地坐了下來,系緊了安全帶。
“我們要去哪?”
“追極光。”
追極光——
羅曼蒂克又不真實的詞彙。
隻有他們兩個人的追逐極光之行。
微信響了起來。
謝晚馨:「剛起床呢。」
「怎麼全都是雲?你的運氣怎會如此差!鲸魚沒找着,極光也看不到。梁宛同學,你到底有沒有好好做攻略啊!你下次出門還是帶個J人吧,比如我。」
梁宛寫道:「也許我能看見了。」
謝晚馨:「雲突然散開了?」
梁宛:「有個極光獵人說要帶我去追極光了。」
路途颠簸又昏暗,飄落的雪花被車前燈照得透亮,一朵朵争前恐後地印在前車窗上。
公路、野地的路燈鮮少卻明亮,每當掠過路燈時,那幾近刺眼的光就會将Lee的輪廓照得明亮。
半張臉藏在圍巾裡的梁宛,隻露着一雙大眼睛,每當燈照亮Lee,她就像那撲火的飛蛾,忍不住去看他。
“别看我,”周瀝忍俊不禁,“看風景。”
她的眼神灼熱,即使在餘光的角落中也無法忽視。
梁宛臉一熱,飛速挪開目光,嘴硬道:“沒在看你,我在看那一側的風景。”
周瀝輕笑,“那就好。”
梁宛拿出相機,對着車窗外漆黑的夜拍了幾張照,什麼也拍不清。鏡頭裡隻有漫天被照亮的飛雪,和一片漆黑的夜。
她轉身去看另一側,車内微弱的燈光正映在Lee的臉上。
在梁宛的審美中,Lee這張英俊的臉與風景想比也絲毫不遜色。否則總是輕言放棄的她,也不會足足纏了他三次。色令智昏,鬼迷心竅,在夜晚安靜又暧昧的風雪中,梁宛按下了快門。
在這1/250s的瞬間,路燈照亮那一扇車窗,周瀝側臉的輪廓被光刻印在畫面中。即使看不清他的五官,即使看不清他的神情,卻依舊能從他嘴唇的弧度找尋到他的笑意。
「給我看看極光獵人的照片!」
「你怎麼不理我了?」
「豔遇來了嗎?我看網上推薦的幾個北歐極光獵人都很英俊,金發碧眼。你是不是藏着好東西不給我看?」
失神的那些時間裡,謝晚馨的信息炮彈似的飛過來。
梁宛被她接二連三的問題問得害臊,可真相還真是如此。
Lee是她的豔遇,也很英俊,隻有一點,他不是金發碧眼,他和她一眼,是黑頭發黑眼睛的亞洲面孔。
「沒有那種事。」
越少人知道她和Lee的事,Lee在梁宛生命中留下的印記就越少,分别的時刻才會更加幹脆利落。梁宛在克制着不讓他過多進入到自己的生活。
追逐極光的路途很遠,梁宛與睡意抵抗了足足一小時,最終還是抵不過,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車行駛到颠簸的野地,在周瀝的聲音中,梁宛驚醒了。
睡夢中,她仿佛聽見Lee叫她“梁宛”,是這一聲将她喚醒。
但當她睜眼,趕跑瞌睡蟲後,聽見的是他一聲聲的“Mia”。
她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
夢裡想脫下謊言的外殼,告訴他真相?
“Mia,擡頭看窗外。”
“窗外?”
她擡起頭,一片漆黑的夜裡,陪伴一路的風雪停止了。
雲層散開了。
如墨的天幕裡不再被灰色的雲團覆蓋,一支無形的畫筆在銀河中添上流動的顔料。
是螢火蟲在以流線飛舞,還是銀河落九天,梁宛已分不清。
那流動的簾幕變幻着,吸引着她推開車門,一步一步走入雪地。
一望無際的曠野中,低頭是潔白的雪,擡頭是星空與極光。
巨大的孤獨感像黑洞一樣将梁宛吞噬。
“在挪威傳說中,極光會攝取身穿白色衣物之人的靈魂。”
整片大地上除了風聲外唯一的聲音呼喚着她。
一身潔白的梁宛轉過身,那裡站着Lee——她生命裡最狂放的意外。
他靜靜站在車門邊,一隻手直指着天空。
“别看我,看星空。”
梁宛知道他又要像剛才那樣笑了。
可她就是忍不住想去看他。
她很健忘,尤其容易忘記人的容顔。可她想記住他的模樣,記到很久以後。即使再也不會遇見,也想回憶起他。
胸腔裡的情緒随着血液往上翻湧,在失控之前,梁宛急速擡起頭,去看他指的那片天空。
那兒有一顆很亮的星星。
可不止如此。
極光之下,童話故事般落下一顆流星,緊接着是第二顆和第三顆。像串着珍珠的銀線,不斷拉長下墜。
梁宛從未想過自己會有看見流星雨的時刻。她來不及許願,來不及拍照,什麼也沒有做,隻是呆呆地立在那裡,用眼睛記錄了一切。
其實她沒有什麼願望,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周瀝緩緩向她走來。
“我不相信順其自然。Mia,無論你想要什麼,請去追逐,它會來到你身邊的。”
眼淚像擰不緊的水龍頭,順着泛紅的眼眶滴答滴答流了下來。
梁宛飛快背過身擦拭它。
“命運來的時候,也不要閃躲,相信它是為你出現的。”
周瀝摘去手套,撫上她冰涼的臉頰,輕輕擦拭去她的眼淚。
他淡淡笑着說:“小心眼淚結成冰。”
頗有些想要逗她笑的意味。
梁宛沒有笑。
“Lee。”
她隻喊了他的名字,什麼也沒有再說。
夜空下,她踮起腳尖,閉目輕輕吻住他的唇。
傳說也許是真實的。
極光攝取了她的靈魂,将它永恒地留在了這片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