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回到孫家後,孫秀娥也不必每日來來回回跑幾趟。
下午日頭正曬,酒館裡坐着兩桌客人,吃了一兩個時辰了。康子坐在門檻望着來往的人,阿旺趴在櫃台邊打盹兒。
孫秀娥在櫃台中央扒拉着算盤,整理上個月的賬目。
“聽說了沒?雙橋村那間私塾不辦了,老先生是七十高壽,無力再教學,附近村上又找不到可接手的先生。”
“那豈不是周圍幾個村子的孩子都沒人教了?那最近的私塾,隔着三四十裡呢。”
“可不嘛,村民都快愁死,那些五六歲的小娃娃,地裡活兒又做不了,都是先送私塾裡認兩年字再出來。這沒先生教,如今那些孩子山上田下遍地跑。”
聽到一桌客人談着話,孫秀娥手上動作忽然停下來,細想了片刻拍醒一旁的阿旺。
“我出去一趟,晚飯的時候要是沒回來,讓趙娘子掌廚。”
阿旺點了點頭,還在揉眼睛,完全清醒過來時孫秀娥已經不見了。
村裡私塾的授課先生一般都是秀才或舉人,孫秀娥想着肖克岚在家反正也是閑着,每日到城外教半日小孩子,下午晚上回家一樣可以溫書準備科考。
她趕着驢車來到雙橋村,果然這裡的私塾已經停課兩個月了,村裡老族長帶着孫秀娥來到私塾。
這是山腳下的幾個茅屋,一進門細密的粉塵撲面而來,引得孫秀娥一陣咳嗽。
老族長慢慢說道:“這屋子上百年了,我小時候也是在這裡念的書,牆上的土灰掉得厲害,越來越薄。下雨天的時候,有幾處還漏雨,這倒不妨事,拿幾個盆接着就行。”
剛說完,孫秀娥感覺頭頂上忽然一涼,一滴雨水正好落在她頭頂上,這幾天夜裡都下了雨。孫秀娥擡起頭看,那屋頂角落的茅草濕了一大片。
老族長咳嗽了幾聲,又說道:“原本想讓村民們湊錢把這屋子好好修繕一番,但有幾戶人不願出,這事兒也就沒能成。”
這茅屋破破爛爛的,孫秀娥心裡擔憂,不知肖克岚願不願意來。上次肖克岚落榜後,孫秀娥對他高中這件事也沒那麼大的信心了,随他再考一次,若是又沒考中,就在這鄉間教一教小孩子,也未嘗不可。
孫秀娥沉思了一會兒,對族長說道:“屋子修繕的銀子我來出,不過得讓我家相公來做教書先生,至于學費嘛……每個學生每月多繳一斤大米。”
聽到話老族長開始欣喜,後又愁眉苦臉起來:“一斤大米?一斤幹柴行不行?有的家裡三四個孩子,每人六斤,家裡都沒米煮飯了。”
大米換幹柴,孫秀娥自然是不樂意的,但是又不想錯過這機會,她不知道肖克岚若是考不上進士,還能幹點什麼?
看她猶豫不決,老族長又開口道:“這樣,五斤幹柴!柴火這山上到處都是,大米可是家裡的糧食,有的人家裡米自己人都不夠吃,叫他們再往外拿一斤,這讓人家怎麼活啊?”
孫秀娥聽出這道理,動容地點點頭:“那行,五斤大米加五斤幹柴,明日我把銀子送來,修繕的事就交給您了。”
回到臨安城已經是傍晚,天還沒黑,但她不想再去酒館,直接回家,迫不及待地想跟肖克岚說到私塾教書的事。
前院裡小翠坐在房檐陰涼處洗菜,孫錦語看見娘親回來,兩隻胳膊打開,屁颠屁颠地跑過去。
孫秀娥回來路上,在路邊小攤買了一個糖畫,孫錦語拿着開心地舔起來。
來到後院,透過窗縫看到肖克岚在書房桌案上奮筆疾書,孫秀娥輕輕推門而入。
“相公……”
肖克岚停筆回過頭來:“诶?今日怎回來這麼早?”
“跟你說個事兒,城外雙橋村正缺一個教書先生,你要不去試試?”
孫秀娥期待的雙眼讓肖克岚手心裡捏了一把汗,遲疑道:“我……能說不嗎?”
這麼一問孫秀娥神情有些不悅了,“怎麼不去?雙橋村就在城外不遠,坐驢車不到半個時辰就到了。小翠兒如今也回來了,孩子也不用你看。你每日上午去城外教教書,給家裡掙點柴米回來,下午和晚上接着溫你的書就行了。”
看她這樣子,肖克岚知道并非是來跟他商量的,沉默一會兒輕點了點頭。
看到他默許,孫秀娥露出滿意的笑容,親手幫他再拿起筆,笑說道:“相公接着寫啊,我這就給你做好吃的去。”
孫秀娥直奔前院廚房,想着肉菜似乎不夠,再讓小翠去集市上買點羊肉和豬排回來。坐在房檐下,一邊洗菜一邊看着乖乖添糖畫的女兒,嘴裡還哼着不知名的小調。
書房裡的肖克岚拿着毛筆發愣,心裡有些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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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肖克岚到雙橋村私塾教書。
之前在這裡授課的是一位老秀才,知道他是舉人,第一堂課倒是來了不少人。這天孫秀娥也跟着來了,想着今日把大米和柴火一塊兒拉回去。
但是到場的學生,能交出柴米的隻有一半。
老族長解釋道:“有的家裡困難,馬上就秋收了,到時候還能少你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