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迷蒙。
深夜的海黑漆漆的一片。
一艘快船破開風浪,翻起白色的浪花。
“快看!”
船隻前方煙焰沖天。
灰黑色的濃煙中藏着一艘已經被燒得隻剩架子的船隻。
拍得激烈的浪花不斷沖擊着火船,被圍困在海中的火勢卻沒有絲毫的減弱。
水與火形成了詭異的平衡交融。
耳邊隻有浪聲與火焰舔食木材的聲音。
太安靜了。
“船上沒有聲音,沒有人的聲音。”
清冽的女聲帶着凝重。
“少使?”小個子男子眨着一雙大眼睛。
“你們先把船隻拖走。那邊,我去。”
“您一個人去?”
“他不敢。”
男子嘴角抽了抽:“到底是得罪不起的人。您……還是……”
“他就在附近?”
“是,就在不遠處。和預測的大差不差,長樂王也在。”
女子沉默了一會兒,撫着腰間的通體烏黑的長刀,改變了主意。
“多帶幾個人。”
“屬下遵命。”
天剛剛放亮,奢麗華美的船上歌舞升平,絲竹繞梁。
甲闆上,舞女轉裙甩袖,樂人撥弄絲弦。
主位上坐着兩個相貌有些相似的男子。
年輕些的少年看上去十五六歲,身着杏黃色彩繡錦緞長袍,富貴逼人。
少年緊緊拉着年輕男子的胳膊,一臉祈求,看着可憐巴巴的。
“父……父親肯定會讓人抓我回去,到時候小叔叔一定要護着我啊!”
年輕男子有些心不在焉,淺色的瞳孔微閃着,不知道在看哪裡。
“自然……”
少年一下開心了起來,圓乎乎的臉上滿是笑,攀着男子的胳膊,很是親密。
“我就知道,小叔叔對我最好!”
“唔。”男子胡亂應了一聲,不住地瞟着平靜的海面。
怎麼還不來?
然而,他想等的人還沒等來,卻先等到了不速之客。
“啊——”
一聲尖叫,正在旋轉的舞女被一刀劈開,飛濺的鮮血噴射出一條血路。
一群黑衣人踩着血路朝着二人殺來。
二人身後忽然竄出一群侍衛和黑衣人纏鬥起來,被護在侍衛身後的二人,面色各異。
“小叔叔,這些人……”
男子氣定神閑,安撫道:“蟊賊罷了,不必擔憂。”
可話還未落地。
黑衣人卻連傷數名侍衛,船上形勢陡然一變。
剛才還十分淡然的男子站起身,抽出腰間的佩劍,目光中的溫和頓時消失,盛氣淩人。
“嘯——”
一聲高亢的鷹唳破空而來。
隻見一隻翼展近四尺的老鷹朝着黑衣人飛去,尖利的鷹爪閃着寒芒讓人望之生畏。
黑衣人們下意識齊齊向後一退躲開俯沖的老鷹。
未抓到目标的鷹并未停留,翅膀一扭,回轉向船帆方向飛去,穩穩停在桅杆頂上。
黑衣人目光追随其而去,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船帆下已經站着一位身形颀長的女子。
女子身着繡着獬豸的黑色圓領袍,眼角鋒利,眸色如濃墨一般。一雙眉毛飛揚茂密,嘴唇顔色帶着幾分病态的白,左眉眉頭嵌着一顆血紅色的痣,渾身帶着危險的氣息。
“繡衣使?”黑衣人聲音跟着手一起發抖,“是李希言!”
“哦?”李希言抽出腰間的長刀,一步步逼近黑衣人。
沒想到滄州還有人能認識她?
為首的黑衣人壓下心中的戰栗,一咬牙:“撤!”
誰要和這個煞神硬碰硬!
見黑衣人身手敏捷地跳入海中,李希言雙眉一沉,眉頭的紅痣似乎都因此變得更紅。
她躍身飛去,一刀橫去,連傷三人。
黑衣人機敏得緊,即使受了傷也一點兒也不敢停留,像泥鳅似的滑進了海裡。
李希言頓住腳步,站在船舷上放眼望去。
不遠處有幾個黑點,應該是接應這些賊人的船隻。
追不到。
她的表情更嚴肅了。
水性這樣好,是地頭蛇。
可他們怎麼會知道瑞王的蹤迹?
她轉過身,躍下船舷,朝着少年走去。
“李……李少使……”少年像隻蔫兒了的小麻雀,頭都不敢擡。
李希言暗歎一口氣,将刀收好,拱手行禮。
“臣參見瑞王殿下。”
瑞王又往後躲了躲。
“您……您怎麼來了?”
李希言直起身走近幾步。
“陛下和皇後殿下都很擔心你。”
看見瑞王畏畏縮縮的樣子,她語氣重了些。
“您今年已經十五了,不該如此任性。”
熟悉的語氣帶着教訓的口吻,被從小訓到大的瑞王心肝兒都在顫,隻抓着身邊的人的胳膊不做聲。
李希言此時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男子。
長得很打眼,眉眼清俊。
身着繡着蓮花圖案花紋寶藍色廣袖長袍,腰束玉帶,穿着極其講究精美,乍然一見,讓人不敢親近。
長樂王?
她忍不住打量了一下他頭上烏黑濃密的發髻。
這人兩年前不是剃發出家了嗎?到底傳言是假的還是頭發是假的?
看着對方打量自己,長樂王忽然一笑,眼角微彎,有些發紅的眼尾下垂,初升的日光映照在略淺的瞳孔中碎成一片溫和金光,氣質陡然一變,隻讓人見之可親。
他利索地甩開了自己的親親侄子,穩住氣息,努力用最好的儀态走上前。
“在下會和李少使一起護送瑞王回京。”
李希言心中不滿稍減。
倒不像傳聞中那樣不羁。
“如此,就多謝王爺了。”
從未這樣近看過長大後的她。
長樂王強逼自己收回帶着貪婪的視線,藏在袖子裡的手輕輕地抖着。
“李少使喚在下名字就是。”
李希言微微挑眉,斟酌道:“容郎君。”
容朗臉上的笑意更深,看得李希言摸不着頭腦。
這人真奇怪。
雖然讓她覺着親和,可是也太……太熱情了些。
初識的二人氣氛還算和諧,可卻把旁邊的瑞王氣得不輕。
剛剛還說要保護他的小叔叔怎麼會和這個女閻羅同流合污!
“我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