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汐略帶嘶啞的清冷聲音還在繼續,“你知道我見到這封信必然會去看昌樂公主,你不願我去,是嗎?”
忽得,江若汐意識到了什麼,“世子,我還有一個問題,這封信是什麼時候到府上的?”
鐘行簡唇角抿直不語,神色冷冽。
他的視線頭一次被迫移開,落在窗外,甚想沉匿在這夜色裡。
不問,江若汐也已猜出七七八八,隻是,想讓他親自說出來。
鐘行簡心中微微發澀,半響,方道,“申時兩刻。”
也就是在他到靜塵院前。
“所以,你來是為了穩住我,也是為了阻止我?!”
鐘行簡眸中光影不斷,定定看向江若汐,情緒百轉,艱難吐出一個字,“是。”
江若汐唇角隻剩冷笑,“為什麼?總得有個理由吧。”
“事涉朝政,你不要插手。”
又是這個無聊的理由。
江若汐神色斂起,連冷笑都欠奉,“世子爺,我稱您一聲‘爺’,因為您是這個家的爺們。國公門第有規矩,後院不涉朝政,這幾年,我可曾有過逾越?”
“不曾。”
“我入府幾年,您不願涉足後院之事,我可曾讓您沾手?”
“沒有。”
“你我相敬如賓,我換來的是什麼?您是世子,是這鐘府前程所在,您是爺,是我和馨姐兒的天。為天,就應首先保護妻兒。可在我心中,你這個頂天立地的男兒,沒有給我們娘倆撐起一片天,卻成了束縛。你現在所為,難道不是拉着我同你一起忍辱!”
屋内一片靜谧。
鐘行簡幽靜的眼越深,薄薄的唇線慢慢抿直。
那些負重與苟且,壓在心底是份隐忍,攤開了擺在明面上、甩在臉上、落在身上,才明白個中滋味。
隻剩苟且。
“你們日日說女子不涉朝堂,那又為什麼把我們推進争鬥的旋渦!”
江若汐不再忍讓,壓在她心底的這份不屑,終于說了出來,“我與昌樂公主認識在你之前,你們爺們到底有什麼盤算我不管,也不想聽,可是,昌樂遭了罪,誰也阻止不了我去看她。”
江若汐再沒留一刻,轉身踏出房門。
沒有委屈和控訴,從妻子臉上,鐘行簡隻見到決絕。
鐘行簡欲抓住她,隻攥住了一抹風、一片塵埃,雙手空蕩蕩擎在半空,最後無力垂在身側,慢慢收緊,看着江若汐消失在黑夜中。
心,無端空了一塊。
江若汐連馬車都沒備,騎馬趁夜前往公主府。
昌樂沒想到她會來,因為信上讓她不要過去,她休養幾日,自有辦法讓兵部尚書的兒子自己退婚。
江若汐到昌樂房門前時,歐陽拓正端着藥膏出門,見到她時,眸底閃過一絲驚疑,連忙行禮,“世子夫人,您怎麼來了?”
“我收到信來看昌樂。”江若汐不掩憂心,“昌樂怎麼樣了?”
“剛擦了藥,正在賭氣,您來了正好。”
江若汐颔首,又道,“也先行恭喜歐陽先生,還沒科舉,便先行入仕。”
愠愠怒氣未消,歐陽拓也遭了殃。
歐陽拓自然也聽出話中諷刺之意,可神色依舊平和,“世子夫人說笑了,隻是殃及了池魚罷了。”
江若汐輕抿唇笑,“以後先生直接叫我若汐便好。在這裡,我隻是我。”
“好,若汐,去陪陪她吧。”
江若汐淺笑,“先生不想讓我去勸勸她?”
歐陽拓搖頭,“公主就該每日逍遙自在,那些腌臜事,我等俗人去做便可。”
果然有未來中書令的氣魄。
江若汐舒顔一笑,“昌樂的眼光真好。”行禮後轉向寝室。
昌樂也沒想到江若汐會趁夜前來,“你這個點來,你們家世子眉頭得擰成疙瘩了吧。”
“管他呢!”江若汐想起臨走前他要氣炸的臉,還試圖保持世子的風度,想想就好笑。
“我把他罵了一通跑出來的。”江若汐解了外衫,歪到昌樂身邊,“今晚,公主可要收留我。”
昌樂自是歡喜,“我終于又看到那個自有一番風采的江若汐了。”
江若汐垂下眼,無聲感慨。
“你的傷怎麼樣,重嗎?”
昌樂趴着,側過頭看她,“讓你為了我生平第一次忤逆你們家世子,我這頓打值了。”
江若汐真的是氣急了。
“現在我有點後悔了。最起碼先掙些銀兩傍身,再和他撕破臉。”
昌樂不以為意,“那有什麼,你幹脆别回去了,住在我這裡,我養你。”
“我住在你這裡,你的花花草草可能都種不了了,我需要一個大院子。”
說完,江若汐湊過來,“什麼時候開品茶會?我着急錢用。”
“請柬發下去了,五日後。”
江若汐柳眉一挑,“五日你的傷能好?”
“差不多。”話音落,昌樂捏她的下颌,“為了美人,傷又如何。”
江若汐打掉她的手,昌樂微微正色,“你缺銀兩,我給你不就得了。”
“那不一樣。”江若汐展顔帶俏,“能讓别人掏銀兩,為什麼用自己的。”
昌樂沉吟,“說得極有道理,那就讓他們多掏些。”
第二日晨起,江若汐想替昌樂公主換藥,可她不讓,拉扯間,歐陽拓端着藥膏進殿,江若汐仿佛意識到什麼,乖乖退出殿外,順勢離開。
回到靜塵院時,鐘行簡已經走了。
荷翠說,昨晚鐘行簡獨自站在原地,不知道過了多久,因着沒人敢去招惹,她們本在廊下等着,靠在一起睡一覺醒來,鐘行簡已經離開。
江若汐冷淡地應聲,不甚關注。
她兀自拿襻膊将長袖束起,招呼荷翠一起繼續着手做筒車,五日時間,可不長,她得趕緊趕工。菊香這幾日把鐘行簡的私庫清點一遍,托着賬簿過來,兩人在忙,菊香在一一介紹。
到了午飯時候還沒說完,江若汐不想聽了,“私庫的事以後皆由你張羅,每月拿次總賬給我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