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這些時日心不在焉的,隻是因為知道輕重了?”
陸冬至撇了撇嘴,“你就别取笑了,我是當真好奇,過了這些天也沒聽見什麼動靜,不知道她做沒做。”
謝探微無奈歎了一聲,心裡對這個所謂賭約是不大信的,“除了這個,你們還說了什麼沒有?”
陸冬至點點頭:“說了名字,她說她叫衛月,護衛之衛,明月之月。”
兩人正說到此處,不防遠遠跑來一個小奴,腳沒站穩就報說:“大将軍喚二位郎君過去,好像出了什麼大事。”
……
意外所得的步搖若不換成錢,露微也用不上,于是她隔日就去了一家邸店。雖然估不準價值幾何,但白得的東西賣多少都是賺的,她便也不開價,任憑店家驗看。
但凡在鹹京開設邸店的商戶,沒有哪一家是少見識的,眼睛都毒的很,隻稍稍一看便說:
“小娘子,你這東西用材皆是金玉,隻是工藝略顯粗糙,式樣也并不多見,不像鹹京所産,倒像是南營州一帶的風尚。”
露微自然不清楚步搖的來曆,唯恐節外生枝,也不好反問,“店家好眼力,這原是我祖上去南邊遊曆時帶回來的,如今家貧無計,隻好拿來典賣,見笑了。”
店家點點頭,倒也沒懷疑,“那這樣,既是娘子祖傳之物,我便先替娘子收了,若今後寬裕也可來贖。至于價格,一千錢可好?”
露微本不在意價錢,又聽店家言辭厚道,便爽快答應了。
一時結算完畢,千錢并非小數,露微不便拎着遊逛,便要先回住處安置。可一路走着無聊,又不覺琢磨起方才店家的話。
她雖是女子,卻自來并不熱衷妝扮,就更不關心什麼風尚了。所以,直到那店家指出步搖的式樣,她才細看是一隻辟邪獸。辟邪是上古傳說裡的神獸,一向是貴族喜用的裝飾。
單是如此倒也沒什麼,好歹王氏的夫君是從三品的高官。可店家又說這步搖産自南營州,不符合鹹京時尚,這就令人好奇了。一則,像王氏這樣三品之家的貴婦,不争奇鬥豔就罷了,又豈有喜歡舊東西的道理?二來,在露微的印象中,杜石羽和王氏都是祖籍本地,而南營州偏遠,不當與杜家有所交集。
想來想去消磨時間,露微不覺已走到了趙家街前。正門自然是不能靠近的,便要繞路去後巷,卻一轉身,視線的餘角裡晃過一個令她驚訝的身影——
“雪信?”
叫出名字的同時,露微也看清了那人的相貌,沒認錯,正是姚家的小婢,雪信。
“大夫人!”
這樣的稱呼,真是恍若隔世。露微這才細算,原來離開姚家也不過月餘。她沒有應聲,帶着一絲淺笑輕輕攬過雪信,将人一直帶到了後巷,“你真聰明,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雪信早已哭得泣涕如雨,極力忍住酸楚,說一字又一顫:“奴婢也不知道,隻是趁着每次出來采買就來看一眼,心裡能好受些,今天已經是第六回了。奴婢還以為再也見不到夫人了!”
“以後不可這樣稱呼,許多事你都明白。”露微深吸了口氣,笑容未減,“澤蘭好嗎?如今是二郎他們帶在身邊吧?”
雪信抹了把臉,用力點頭:“小娘子一直康健,如今兩歲快到了,二郎和夫人正給她準備生辰。她原是極會認人的,日日隻要找你,一醒就阿娘阿娘的叫。”
露微不覺低下了眼睛,面上緊繃着,“那,你們不攔着,萬一讓老夫人聽見,豈不又要責罰?”
雪信頓了頓,“老夫人已有多時不理事了,都是二夫人在當家。因為……因為,大郎他……”
露微才剛提醒過雪信,能明白她的言辭為難,可這話音又似乎不對,“你直說無妨,這段時間還能有什麼大事嗎?”
“娘子走後第三天,大郎就從南邊回來了,但他不像娘子以為的那樣。老夫人同他說時,他生了好大的氣,連砸了幾個茶碗,把所有人都吓着了,後來老夫人也氣病了。”
看雪信說得小心翼翼,露微卻忽然笑了。她不是不信這話的真假,隻是不信姚宜蘇的舉動是為她。
當日,姚宜蘇是奉旨出京到南方諸州巡療,一去便是連月。露微還記得他離家前的情形,一個素來沉穩持重的人忽然變得十分焦慮,常常夜裡難眠,就對着窗外出神。露微自知無法靠近他的内心,便也無從問起,但一次無意的偷聽卻解開了所有的疑惑。
那是姚宜蘇出發前一天的午後,露微才哄睡了小澤蘭回來,還沒走到正屋就聽見姚宜蘇和二郎的争執之聲。聲音并不激烈,也非姚宜蘇聲高,卻是二郎字字深重,驚人心魄:
“我勸阿兄還是清醒一些!舒青要再是與你青梅竹馬,也早成往事。如今她是楚王妃,楚王是當今陛下的親叔父,在宗親之中頗有名望的。若阿兄當着楚王無法自控,後果可想過?!”
露微并非到這時才知姚宜蘇心有所屬,隻是哪裡能想到這女子的身份如此特殊,也不懂二郎為何要在此時提起來。于是,她便等二郎空閑時去追問,終于得知,原來姚宜蘇接到的聖旨中還有一條特别的恩敕。
按照太醫署的規章,每年都有一批醫官被派往天下諸州巡療,今年便輪到了姚宜蘇。而恰逢此時,楚王身患頑疾,不得良醫,奏請朝廷選派醫師前去看療。因楚王身份貴重,皇帝極為重視,便欽點了醫術最為突出的姚宜蘇。
所以,姚宜蘇此去的重任并不在各州看療,而主要是為遠在南方封地的楚王診治。既然能見楚王,也必有機會見到王妃,哪怕隻是遙遙一面也能聊解相思了。
“娘子你笑什麼?娘子?”
露微已經許久沒有為姚宜蘇陷入沉思了,回過神時卻還作一笑,“你家長公子的心思難以捉摸,但至少肯定不是為我。”
雪信隻是如實說自己看到的,并不敢揣測主人家的心意,便不再提,“奴婢剛剛就想問了,娘子額頭的傷是怎麼回事?是不是有壞人欺負你啊?”
“這個啊,是……”露微搖了搖頭,目光不覺放遠,“不是被壞人欺負了,是我欺負了壞人,出了好一口惡氣!”
雪信不禁睜大了眼睛:“真的?娘子原來這麼厲害啊?”
露微長舒了口氣,依然含笑:“我真的可厲害了!隻是從前不想那麼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