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莫急,這病倒不至傷及性命。隻是今後務必要勸娘子按時飲食,順時保養,再輔以醫藥。若不能改掉原先的習慣,長久下去,就是大事了。”
謝探微這才稍稍松了口氣,将醫者送出屋子,便招來小奴跟去開方抓藥。這間隙,他已經想好了一些打算,正要行動時,一擡頭卻見陸冬至跑進了院子。
“不要進去。”看陸冬至一臉急色,謝探微便知道他不是糊塗着來的,“阿父回來了嗎?”
陸冬至果是一改平素的莽撞,皺眉一歎,沉聲道:“早上渡口的事我都聽說了,我怕你想不開還想去找你,可……阍房的告訴我你帶了個女子回來,我一猜隻能是阿月,她又是怎麼了?”
謝探微三言兩句講不明白,隻上前拍了拍陸冬至的肩,“我沒事,你放心,之前都是我太急躁,你别往心裡去。”
二人從小到大也不是第一次起口角,雖然近來謝探微是奇怪了些,但陸冬至從未當真,說過也就過去了,一搖頭,道:“要不然你就去給你父親道個歉,再和他們好好說?将軍在中堂等你,大約也是這個意思。”
“我這就去見阿父,自會解釋清楚。”謝探微還是另有忖度,轉頭看了一眼廂房,“你幫我做件事,阿月恐要在此長住,但府裡一個使女也沒有,實在不便照料,你之前同我一起歸置我家舊宅,不是也安排了婢仆嗎?再找個女婢來。”
陸冬至自然不會不答應,但聽這話音疑惑更深了:“長住?!她家裡人知道嗎?到底怎麼回事?”
“她沒有家人了,是我想留下她。”
……
謝家舊宅與晏令白的将軍府同在太平坊,相隔不過兩條街。因在渡口發生了那樣的事,團聚的喜氣全無,一家人安頓下後府上各處也都是一片索然。
然而,身為主母的李氏絲毫也不能暫放,隻叫沈沐芳先回房休息,又把丈夫和小兒子聚到了中堂,勢必要理論出個法子。
“你倒是說句話!三年不見弄成這樣,我看都是你不好!”李氏隻看謝道元人雖來了,卻一副漠然的樣子,難免氣上加怨,“那孩子還不夠苦嗎?當着外頭那麼多人你還叫他跪!”
謝道元卻對李氏沒脾氣,滿腦子隻想着明日要入宮面君的大事,“我說夫人,你好歹也講講道理,我是看他對你不敬才讓他認錯,你反倒怪起我來了!再說了,芳兒是你要帶來的,也是你怕他不肯才說是二郎,這哪一件是我能做主的?”
李氏駁不出來了,白了謝道元一眼,喃喃又道:“我還不是為了周全你的面子。來鹹京之前,你妹妹特意帶了芳兒來見我,說讓她跟着來見識見識,又提起大郎現今在金吾任職,很是風光。我一想,這還能是什麼意思?”
謝道元直是搖頭,走到李氏身側,端了杯茶遞去,“你若覺得不好,大可回絕。至親之間雖該好生看待,卻也凡事有度,不必委屈了自己啊。”
李氏也是無奈,她是個軟耳根子軟心腸的人,遠親也就罷了,偏偏是謝道元唯一的妹妹,她向來都是有求必應的。
“我也聽說不少沈家的事,自從家翁過世,子弟都不大上進,你妹妹也是操不完的心。上回聽說為長子議婚,還問到了渺兒的夫家去,看來就是想圖個好親家,能幫襯一把。”
謝道元自然也清楚這些,隻是更為不屑,“庸兒敗家,難寄門戶,豈是聯姻就能挽回的?唯有自強,方能克繩祖武,傳續世業。”
“又是這些大道理!”類似的話,李氏都聽了二十年了,“難道我們大郎還不夠自強嗎?你們父子再這麼冷下去,恐怕也不必寄望他來傳續你家的祖業了!”
話一繞回長子身上,謝道元立馬又嚴肅起來,“他才有幾分本事,連晏兄的十分之一也沒學到,光長了一身脾氣!”
“你——”李氏還想再辯一辯,誰知謝道元踩着話音就走了,她也奈何不得,隻悶悶地哼了一聲,“老頑固!”
“哈哈哈……”
這時,堂内忽然響起一陣大笑,也沒别人了,李氏把面孔轉向坐在下席的小兒子:“你父親這樣,你阿兄又那樣,你有什麼可開心的?”
謝探隐雖然一直沒機會插上話,卻把父母的話聽得很明白,“我是看父親那麼強硬的性子,卻對阿娘始終愛敬,在家裡,除了阿兄的事,阿娘事事都能做主。”
李氏聽來心裡受用,掩不住得意一笑,“那當然了,當年你外祖父可是和他約法三章的,他敢對我不好?不過話說回來,就是你父親這個性子,你阿兄才會變成這樣。”
謝探隐略挑動眉頭,眼中透出幾分量度的意味,“其實,父親和阿兄是很像的,父親也沒有像他說的那樣看不上阿兄。”
“怎麼?你問過你父親?”李氏卻不以為然,“若是相像,他們怎會連話都說不上?”
謝探隐搖了搖頭:“這不用問,父親肯為阿兄時時動氣就是證明。再看我呢?父親除了問我的書,幾乎沒說過一句重話。”
李氏更迷惑了,“不罵你還不好?人家都是争好的,你這孩子怎麼還反着來呢?”
謝探隐一抿嘴,卻不再說了,另道:“所以,阿娘打算怎麼安排芳兒表妹?阿兄不要,就給我?”
李氏還沒慮到這個,可一聽這話卻覺得很不對,“什麼叫阿兄不要就給你?你也知道芳兒是你表妹,怎能出言輕佻?”
謝探隐低了眼睛,“那阿娘在家書上這麼寫……”
李氏洩了口氣,心裡也承認自己行為欠妥,“是,阿娘這件事做錯了,會和你阿兄好好道歉的。”
“哦,隻要和阿兄道歉麼……”
“什麼?”謝探隐這一句聲音極低,李氏沒聽清。
“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