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伯父!這是何意啊?”
姚宜若一直以為,有關露微的身世,姚家都是長兄成婚之際才知。兩家議婚過禮之時,母親也未顯露嫌惡之意。若母親原就知道,還佯裝願意聯姻,便是隻為貪圖趙家的扶持,根本不存在被蒙蔽——那麼,母親之心,“惡毒”二字都不堪形容。
姚宜蘇不語,神色錯愕,原還挺直的腰背漸漸塌下。
趙維貞見狀,更是冷冷一哼,“你父姚炯,名醫聖手,卻不幸卷入冤案,暴死獄中。我膝下唯有露微一女,托付你家,不過就是看在與你父的故交之情,露微也對你有意。原以為是天作之合,兩家聯姻,便如一家,共擔風雨。可惜,你上不能承父志,下不能安家業,剛愎自用,無情無義,若你父在天有靈,豈不哀哉?!”
父親姚炯當年之事,便是令姚家中道衰落的原因,可姚宜蘇從未深究舊事,隻當是宦海浮沉,偶遭不幸,況且也沒有過多的牽連,他還有資格成為一個醫官。而作為幼子的二郎,更是不明所以,對官場之事隻知皮毛。
“伯父,先父之事,當年是說看療先帝不力,後來先帝崩逝,便被問失職之罪,下了大理寺獄。這其中還有什麼隐情嗎?”
姚宜若一直苦恨自己晚出生了數年,不能為家中出力,此刻急切之情溢于言表。可趙維貞隻是深深歎息,并不願再往下說,他此來的目的隻是為了女兒。
“姚家義絕在先,深負先人,趙家便也再無舊情可叙。若今後膽敢再行滋擾,傷害我的女兒,我便絕不會輕易放過。你該知道,你姚家如此行徑,内犯家訓,外觸國法,我便拉你金殿面君,會有怎樣的後果!”
姚宜蘇當然明白會有怎樣的後果,他苦心孤詣地支撐到今日,所作所為都抵不過他們的一句話。
類似的話,他已聽了三回了。
……
“阿兄,父親當年的事到底是為什麼?!”
趙維貞走後,二郎便立即問起兄長。可姚宜蘇的目光裡盡是一些他看不懂的意思。沒等下一刻,姚宜蘇突然起身,直沖母親華氏居住的後院而去。
華氏自從經了姚宜蘇的一番“深談”,不再理家,性情已是大變,常常精神恍惚,也無法出門。見兩兄弟接連闖進來,華氏猛一大驚,畏縮跌坐,不敢直視。
但姚宜蘇沒有任何遲疑顧惜,扶起華氏兩肩便問:“母親早就知道露微的身世是不是?父親下獄前還同你說了什麼?!”
姚宜若雖然心軟些,可他們兄弟多年蒙在鼓裡,竟幾乎要至家門淪喪,也不能再繼續糊塗着了,“母親,你快說呀!”
然而,華氏越發被吓得渾身顫抖,唇齒震動,嘴角不停流着涎液,根本說不出一個字。
……
趙維貞歸家之時已近宵禁,他并不打算将去姚家的事瞞着露微,便将女兒喚到書房,交代了一遍。露微自然震驚,即使聽到父親隻是口頭警醒,也難免後怕。
“女兒不是不恨,可姚家除了姚宜蘇和他母親,還有二郎夫妻和澤蘭那孩子,他們都是無辜的!況且還會牽連楊家,楊家對女兒有大恩呐!”
趙維貞看露微有些激動,不停點頭安撫道:“微微,這些阿耶豈沒想到?阿耶更是為了你的名聲,才忍心放過。”
女子的名聲自然最要緊,無論是宋容當年想給露微一個端正的出身,還是她如今成了下堂棄婦,都與名聲有關。讓姚家受罰很容易,可趙家也會受人關注,露微明白父親話裡的意思。
“阿耶,過去的就過去了,隻要我不在乎就行。”
趙維貞歎了一聲,面上卻仍有深意:“這年來,你為阿耶的事奔走,幸遇晏大将軍和謝尚書相助,可是,他們也知道了我們的家事。我聽說,還有一位謝中候,是謝尚書的長子,晏将軍的義子,他竟能為你擅闖驚駕。”
父親居然已經關注到了謝探微,又為姚家的事提起“名聲”,露微頓時心中暗驚,“阿耶,想說什麼?”
趙維貞擡手撫着女兒的頭,眼中竟閃出淚光,“阿耶十分不想讓你再離膝下,前車之鑒,阿耶實在心有餘悸。”
“可,可是,”露微不曾想會這樣突然地和父親說起謝探微,實在也沒準備好,“父親尚未見過他,他不一樣!”
趙維貞愣了一下,亦是一驚,“你果然……”
“是,女兒喜歡他。”露微含淚點了點頭,“他若不言,女兒也不曾想,可等他說了,女兒卻發現自己早就想過了。”
趙維貞沉默了半晌,極力調息,緩緩又道:“那姚宜蘇尚且是阿耶從小看大的,卻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況這位謝公子,阿耶難知底細。謝家累世豪門,母親又是郡主,牽扯宗室顯貴,人情何其複雜,若當真将你許婚,你便是高嫁,他更是要承續祖業的長子,你讓阿耶如何放心?”
露微很顯然還沒有想到這麼深,“但他不是在謝家長大的,素來與晏将軍最親,将軍并非俗人,可以為他做主。”
這番反駁無力得很,露微越說聲音也越低,趙維貞看着這樣的女兒,唯餘苦澀一歎。
“他若一日遣媒提親,阿耶當真會不許麼?”
似乎是無需再問的話,可露微想起謝探微曾說過多次,“等你父親回京,就去你家提親”,她便還想為這句話再讨個餘地。
趙維貞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