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賢沒再多問,起身替露微掖了掖被子,“事事都攬在自己身上,用心過度,你不累誰累?”
……
等露微昏沉睡去,楊淑賢便離開了趙家,手裡握着露微枕側的鑲金玉镯,是不動聲色帶出來的。她還是想替露微跑一趟。
然而,正當她走至趙府門前,與駕車小奴交代去向時,竟忽見陸冬至奔到了眼前,而也不必開口問話,這人身後,謝探微也在。
那便正好。
“賢兒,我們就等你出來呢!露微到底怎麼了呀?”陸冬至一臉慌急,看看淑賢又看看謝探微:
“将軍連日上朝不見太傅,一問才知道,聽說是有好幾天了,陛下都讓太醫令過來了,到底有多嚴重啊?!”
淑賢一時都不答,也知道陸冬至都是替謝探微問的,便眼神示意謝探微,将人帶遠了些。
“很重,太醫令也治不好。”淑賢面色冷靜,掩在袖下的手将玉镯握得極緊。
“治不好,是什麼意思?”謝探微的臉上看不出神色,卻一開口,高大的身軀随之一晃。
淑賢抿了抿唇,目光平穩直視:“氣血阻滞,腹痛不止,到現在還在發高熱,莫說是水米,藥也喂不進去,你說是什麼意思?”
“我不信!”謝探微一笑,兩手的關節握得發出脆響,“三天前她還是好好的,她肯定是生我的氣,故意騙我着急!”
淑賢果見謝探微自己提到這件事,心下了然,“你可以去太醫署問問阿姊的病案,你看我有沒有騙你。”說着,她便緩緩舉出了手裡的镯子:
“剛剛阿姊醒了半刻,便叫我拿這個還給你。她說,謝家門高勢大,人情複雜,自己又嫁過人,難免齊大非偶。如今病勢日沉,恐将不起,索性退還此物,與君長訣。”
若說謝探微剛剛尚有幾分懷疑,可看見這桃花玉镯時,便頓覺天昏地暗,一切喧鬧都彙成了刺耳的盲音,劃破了他的胸膛,震碎了他的髒腑。
……
“賢兒,你為什麼要和他那樣說啊?我都沒見過一個活人的臉色可以一眨眼變成屍體那樣!”
将軍府中堂外的廊檐下,楊淑賢和陸冬至并肩坐着。
陸冬至一直再為剛剛的情形後怕。謝探微聽了楊淑賢的話忽然就支撐不住,跪倒在地,若不是晏令白及時趕到,這人或許就要爬進趙府的大門去。
“我隻是……”淑賢顯然是有些自作主張的,卻也隻是想試試謝探微的底,沒想到下手重了。
“可阿姊真的病得很重,不清醒時隻捂住肚子喊疼,湯藥一口都喂不進。身上燙的吓人,隻能叫婢女不停地用涼水給她擦着降溫。她那副身架子,早在姚家時就吃盡了苦頭,哪裡經得起這樣的病?我也是被她吓怕了,昏頭了。”
陸冬至倒不是責怪淑賢,看她傷懷失神的模樣,十分不忍:“沒事了沒事了,我也隻是沒見過謝探微那樣,他反正吓不死,你說也就說了。”
淑賢沉沉地歎了一聲,眼中閃出淚光:“你不會懂的。”
陸冬至愣了愣,不知為何,心都抖了一下,“你說得那一堆詞,我就記住一個‘人情複雜’,可他們兩個哪裡複雜了?”
果然這人不懂,還這樣曲解,可淑賢看着這個愣頭青,反笑出來:“陸冬至,以後誰要是嫁給你了,那日子定是過得無憂無慮的,你不需要知道什麼是人情複雜。”
陸冬至臉頰一紅,“我,還沒想過成婚的事呢!”
“那你就抽空想想?”
……
謝探微雖然被晏令白帶了回來,可三魂七魄都未歸位,而晏令白未必不如他焦心如焚,卻又隻能強作鎮定,周全大局。
“我已經問過淑賢了,她多有誇張之語,也隻是為了露微試探你而已。你不能在這個時候計較這些,振作一些吧。”
晏令白就挨着謝探微的身側,對着他說。但謝探微完全沒辦法提起心氣,眼睛一直低着,望着手裡的玉镯。
“誇張之語也是原本有了才能誇張,有何區别?我竟從來不知,她心裡有這些想法,還讓她一味放心,可見她這場病,我是始作俑者。她那天說得對,我就是光動嘴,自以為是。”
洶湧的情緒一陣高過一陣,晏令白終于難以壓抑,起身走到窗下,眼眶漸漸潮濕。他想起了喬晴霞曾對他說過的一句話,“若你當年遵一次調令,也就沒有後來的這些事了”,所以,如今的兒女債都是他的報應。
然而,往事難追,大事當前。
“敏識,你并不是什麼都沒做,隻是我不讓你告訴她,你要怪就怪阿父吧。露微是個純粹的孩子,她想做的隻是為父分憂。趙太傅已告知我,趙啟英既已回家,也是破除流言的法子,你今後不必再盯着他了,我另有安排給你。”
謝探微頗是自嘲地一笑,目光恍惚。他近日是奉命觀察趙啟英的行蹤,可一無所獲,心裡難免着急。那日與露微争執,多少也是摻雜了這種的情緒的。
“阿父,你一直不曾婚娶,從前是醉心戰事,如今便籌謀大局,難道這世上就沒有什麼人能讓你停一停腳步嗎?”
晏令白啞口無言。
“阿父沒有,可我有!我不想等到失去她了再來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