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途一怔,張廉率先反應過來,“我已經向你妹妹道歉,你還要如何?”
羅青梧故作吃驚道,“張廉,虧你是大都護的兒子,竟然對本朝律法認識如此貧瘠?你該不會以為造謠诽謗良家婦女之後,隻說一聲抱歉就可以了吧?”
羅青梧鄭重向趙途道,“大人,既然張廉已經承認,就請大人依法懲辦。根據我朝理律,凡調戲婦女,着以手足,笞四十,緻婦女羞憤自盡者,厥罪應絞,我妹妹尋短見雖不是因為吳辛,但他動手動腳調戲我妹妹是事實,請大人判處吳辛笞四十。造謠诽謗者,若查實,杖一百,甚者流放,若其造謠人數衆多,判淩遲處死,張廉隻造謠我妹妹一人,念在他已經向我妹妹認錯,請大人判處張廉杖一百。 ”
此話一出,在場衆人皆傻了眼。
張廉咬牙切齒道,“羅青梧。”
羅青梧哪裡怕他,“張大人,您是府尹,定然熟讀本朝律法,不知,我說得可對與不對?”
話沒錯,可事情不能這麼辦啊。若自己真打了那張廉,怕是自己這官也做到頭了。趙途欲從中調和,他道,“話雖如此,但法外亦有情,羅小姐,這張廉已經知錯,便饒過他這一次吧,這一百杖下去,他會沒命的。俗話說:“冤家宜解不宜結”,張廉既已知錯,您大人大量,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羅青梧今日本是要殺雞儆猴,如何會輕易放過張廉,她道,“趙大人,張廉到處宣揚污蔑我妹妹,現下滿京中皆知,今日若是不讓他長長記性,明日,我妹妹在京中如何擡得起頭?我們羅家的臉面何在?今日我饒過他,明日就會有别人跳出來糟踐我們羅府的名聲,到那時,我是饒還是罰?我若再次放過,我們羅家豈不成了笑話,我若是罰了,别人又該說我們羅家欺軟怕硬了,張大人,你說我該如何是好呢?”
趙途覺得此時自己仿佛被人架在火上烤,自己是審案子的人,為何會有種自己是被審的那個?
這羅小姐不愧是将軍之女,做事條例清晰,說話綿裡藏針,心思缜密有條不紊,看似柔弱,一副很好說話的模樣,實則柔中帶剛步步緊逼。
羅青梧行禮,“這案子已經審完,請趙大人行刑。”
趙途知道,今日這事是不能善了了,隻能看向張廉,
張廉心中自是害怕的,表面仍強裝鎮定,怒道,“羅青梧,你敢,你今日敢打我,我爹不會放過你的。”
羅青梧聽了,嗤的一聲笑出來,“我當你有多大能耐呢?到最後還是要靠你爹呀,若說仗勢欺人,你才是仗勢欺人的那個吧,色厲内荏的草包。還有,你方才說什麼,我不敢?我為何不敢?王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不要說你是大都護的兒子,便是皇子,也是要受罰的。不要說你爹,便是你祖宗來了,你這打也是逃不過的,你敢違抗公堂按律不遵,我便敢告禦狀,到那時,可就不是杖一百這麼簡單了,你是想在這裡挨打呢,還是想同我去禦前分辯呢。”
張廉啞然。
趙途把羅青梧扯到一旁,低聲道,“羅小姐,我明白你想為三小姐讨回公道的心,任誰家女兒被如此污蔑,其家人也不會坐視不理,方才你有理有力有節,任誰來了也挑不出一絲錯處,我自然是支持你的。”
“羅小姐也要明白窮寇莫追圍城必阙的道理,何況那張廉本就是無賴一個,今日你執意要打他,他定然懷恨在心尋機報複,他是個小人,可不會光明正大與你公堂對峙,定然會背後出陰招,俗話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總有防不勝防之時,你說呢?”
羅青梧自思這趙途的話也有幾分道理,于是順坡下驢道,“趙大人提醒的是,到底是你年長經的事多,思慮的周全,依你的意思,這件事如何呢?”
趙途見羅青梧松口,于是趕緊道,“羅小姐冰雪聰明,這是關心則亂,否則,以你的聰慧,怎會想不到這點呢。依我的意思,三小姐也不能平白受屈了不是,那張廉本是個無賴狂妄之徒,今日給他些教訓也好,不過,我們酌情罰輕些,既對他網開一面,三小姐也沒白受委屈。不如就定三十杖如何?羅小姐放心,我會給衙役示意,讓他們手上有些分寸,既不會讓那張廉提前暈過去,也不會讓他太過舒服了,定然讓他清清醒醒地受完刑,如何?”
衙役們做事久了,手上自然掌握了分寸,使多大的勁,犯人什麼時候暈死過去,他們心裡門兒清。
羅青梧道,“就依大人所說。”
趙途暗自松口氣,幸而這羅小姐是個聽人勸的,如此,自己的烏紗帽便保住了,轉身坐回上面,驚堂木一敲,肅容道,“張廉,你污蔑造謠羅家三小姐,證據确鑿,本應杖一百以示懲戒,但念在你是初犯,且已經向三小姐認錯,所以,羅小姐願意對你網開一面,杖三十,若日後再犯,定不輕饒,你服也不服?”
今日栽在這黃毛丫頭手裡,張廉知道逃不過,于是不情不願道了歉,原本想着這件事便了了,誰知那羅青梧竟要對自己動刑,聽到杖一百時,他心裡直突突,若是這一百杖打下去,自己的小命也不保了,現聽到三十杖,心裡便好受些,知道饒不過,三十杖總比一百杖要好,迫不得已道,“我服。”
“好。”趙途發簽。
衙役把張廉摁在闆凳上,剛要打,便聽外面有人道,“慢着。”
衆人齊齊看去,隻見自門外圍觀人群中走來一人,頭插木簪,一派閑散,正是甯徽。
原來,甯徽今日偶然興起,約好友品茶作詩,就在大家為一個字争論不休時,見大家紛紛向外跑去,便攔住一人問緣故,那人道,“張公子在客棧裡造謠羅家三小姐品行不端,私會外男,還和男人一起上祖墳什麼的,被羅家二小姐聽個正着,告到了衙門,先下大老爺正升堂審案呢,大家都是去看熱鬧的。”
甯徽本對外面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不感興趣,但在聽到那人說“和男人上祖墳”幾個字後,便想到自己上墳祭祖那日,羅紫笙給自己送紙錢的事來。
當時自己戲弄了她,讓她幫忙壓了紙錢。本不是什麼大事,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沒想到竟被人傳出如此難聽的話來。思及此,甯徽直接起身。
朋友攔他道,“你要去看熱鬧?你一向厭煩那些烏煙瘴氣烏七八糟之事,今個怎麼還主動往上湊呢。”
“我去去就回,你們先喝着。”甯徽說罷,一徑離去。
好友們哪裡知道甯徽的心思,于是繼續讨論方才的詩。
這邊,甯徽來到衙門,遠遠便看見衙門口被圍個水洩不通,他也不進去,隻是挑了一個角落,就那麼站着,直到裡面案子審完,開始行刑,這才出聲阻止。
羅青梧道,“甯公子莫不是對這案子有異議?”
“确實有。”甯徽不疾不徐道,“羅小姐聽到張廉議論你妹妹,便說此人造謠诽謗,告上公堂,要讓張廉受罰,此事在我看來有失妥當,羅小姐未免淺薄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