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門當戶對天造地設的一對,現如今變成這個樣子,雖不能一味怪罪趙文琰,然事情畢竟是他惹出來的,白白惹紫笙空歡喜一場,落得個幾乎哭死過去的結局。
何氏心疼女兒,心中對趙文琰自是有些不滿,說出的話也有些冷,“不知王妃來此,有何事?”
王妃勉強扯出一抹笑,“紫笙還好嗎?”
何氏本想嗔咄兩句,又不得不顧及兩家顔面,再想到紫笙一個姑娘家,若讓人知曉她為了一個男人哭的死去活來,未免惹人笑話,因道,“昨個有些發熱,吃了藥,現在好些了。”
聞言,王妃哀歎一聲,眼淚便流了下來。
何氏心裡也不是滋味,“天意如此,讓我們兩家做不得親家,王妃也别難過了,要怪也隻能怪兩個孩子沒有緣分。”
王妃止住哭泣,自衣袖抽出帕子拭去淚水,“都是我們家那個孽障的錯。王爺知道這事後,拿鞭子狠命的抽了他幾十鞭子,琰兒那後背被抽的血淋淋的沒一塊好皮,繞這麼着,知道婚事還在後,他高興的什麼似的,前幾日,為了見紫笙一面,還不顧後背的傷去了春澤場。”
說到這,王妃的眼淚再次湧出,“知道婚事作罷後,琰兒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不吃不喝不理人,他後背還有傷,這麼熱的天氣,我實在是擔心。眼下他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已經三天了,我實在是沒辦法,這才過來,請夫人讓紫笙過去勸勸吧,文琰有錯,但錯不至死,再這麼下去,真的會要了他命的。”
何氏也是做母親的,怎能不理解王妃的感受,兼着安樂王爺和王妃隻這麼一個獨苗,嬌生慣養金尊玉貴地長大,哪裡受過這等罪,心裡也是擔心,再想到紫笙,病了一場,現在剛剛好一點,這個時候讓她去見趙文琰,豈不是把她剛愈合的傷口重新挑開。
左右為難,卻不得不答應,隻能委屈女兒,何氏起身道,“我們去見紫笙。”
回房間後,羅紫笙便歪在椅子上看書,手裡雖拿着書,卻是一個字也沒看下去,王妃為何過來?可是因為文琰哥哥?
正胡思亂想之際,看到母親帶着王妃沿着遊廊向這邊走來,羅紫笙放下手裡的書,迎了出來,“紫笙見過王妃。”
王妃忙道,“快起來快起來。”仔細一瞧,神色憔悴,小臉瘦了一圈,便是現在說話也是底氣不足的樣子。
羅紫笙也打量王妃,生辰宴上雍容端莊和風雅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滿面愁容。三人進屋。
王妃先是關切詢問了羅紫笙的身體,寬慰了她一番,把自己兒子罵了一百遍,最後握着羅紫笙的手懇求,“孩子,當我求你了,你幫我去勸勸琰兒,自從他知道和你的婚事作罷後,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不吃不喝,已經三天了,我真怕他做出什麼傻事來,你幫我去勸勸他好不好?”
最初思兒找上門時,羅紫笙既驚又怕,那一刻所有的美好都散去,她變得猶豫擔心起來,害怕文琰哥哥是一時興起,害怕自己真心錯付,但那擔心和害怕在看到有鳴送來的那瓶桃花釀後,便釋然了。
那個時候,她确定文琰哥哥心中是有自己的,所以才會接納了思兒,甚至她肚子裡的那個孩子,隻是沒想到文琰哥哥會做到如此,再想到兩人作罷的婚事,心中又是悲又是歎,眼淚也跟着落了下來。
何氏在一旁道,“過去看看吧。”
“嗯。”羅紫笙點頭。
王妃的車就在門外,羅紫笙和王妃一起坐車來到王府,王妃帶她來至趙文琰的院子,房門緊閉,有鳴坐在門前的台階上,看到王妃和羅紫笙進來,忙站了起來,“夫人,羅小姐。”
王妃道,“還是這樣?”
有鳴苦着臉,“嗯。”
王妃歎口氣,拍拍羅紫笙的手背,對有鳴道,“走吧。”
一行人離開,院中隻留羅紫笙一人,她走上台階,站在門前,舉手敲門,“文琰哥哥,我是紫笙。”
屋内,趙文琰如泥塑一般歪在椅子上,聽到“紫笙”兩個字後,仿佛突然被注入人氣一般活了過來,癡癡地看着門上的影子,雙腳卻好似被困住一般,未挪動半分。把手裡那瓶桃花釀攥得更緊了。
門外,羅紫笙等了半日,不見他來開門,便在台階上坐了下來,“文琰哥哥看過庚帖的吧,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今日是我的生辰。”
趙文琰已經三日未進食水,兼着身上有傷,身體此刻很虛弱,他臉色蒼白沒有血色,身上衣裳皺巴巴的,自椅子到門口簡單幾步路,已經有些力不從心,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風流俊逸。
本該是個高興的日子,想到自己給她帶來的傷害,簡直比用刀子割自己的肉還疼,他低聲道,“對不起。”
羅紫笙笑道,“哪有人生辰說對不起的?”
“對不起,對不起。”趙文琰好似隻會說這一句一樣,不斷喃喃着。
自己喜歡她的微笑,如三月春風般令人舒适,想把那笑容永遠留在她臉上,想一輩子對她好,到頭來卻害她傷心難過,親手抹去了那笑容。
趙文琰想打開門,又怕看到她滿眼失望,隻一眼,自己便是活下去的勇氣也沒了。
兩人就這麼隔着一扇門,背對背坐着。
羅紫笙打量着這院子,廊下挂着一溜兒鳥籠,鹦鹉畫眉叽叽喳喳,院中有芭蕉有海棠,牆角還有幾株梅花,花期早已過去,隻留繁茂的葉子,不知比大哥哥的院子雅緻了多少。
自己還是第一次來這院子呢。
羅紫笙道,“王爺和王妃隻文琰哥哥這麼一個兒子,你作踐自己的身子,與作踐她們的身子有何異?便是為了王爺和王妃,文琰哥哥也不該如此任性才是。”
“這件事不是文琰哥哥的錯,你無需如此折磨自己。”
身體還未痊愈,此刻吹着風受着熱,羅紫笙有些頭重腳輕,“文琰哥哥不想和我說說話嗎?”
趙文琰在心中一遍一遍叫着羅紫笙的名字,此刻,這個名字是他僅有的最珍貴的東西,而他很快連叫這個名字的資格也沒有了。
趙文琰不開口,羅紫笙便也不說了,兩人就這麼默默坐着,一個悲痛難忍,一個無語凝噎。
方才還叽叽喳喳的鳥此刻也好似感受到這悲傷的氣氛,不再出聲。
清風拂過臉龐,掀起寬大的衣袖。
羅紫笙整理好被風吹亂的衣袖,起身,眼睛望着遠處,眼眶含淚,她輕輕擡頭,微微阖眼,眼淚順着臉頰滑下。
“沒能嫁給文琰哥哥應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羅紫笙邁步,一步一步走下台階,邁出的步子如同踩在棉花上,“望文琰哥哥保重自己。”
趙文琰内心一震,方才注入的一絲人氣在此刻耗盡,複變得如泥塑般毫無生氣。良久,他扶着門站起身,慢慢打開門。
此時,羅紫笙已經走到門口,不曾發覺身後的門已經打開。
趙文琰癡癡地盯着那道倩影,目送她一步步離開,扶着門的手因太過用力而指節泛白。
王妃一直守在前廳,看到羅紫笙走來,迎了上去,有心問她話,但看到她紅腫的眼眶,眼中淚光點點,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低聲道,“好孩子,我派人送你回去。”
安排人送走羅紫笙,王妃忙來到趙文琰的院子,看到房門已開,心中的石頭終于落地,再看到兒子失魂落魄的模樣,又是一陣心疼。
有鳴把他扶回房,給他換衣裳,後背的傷塗藥,趙文琰不語,倒也配合。趙文琰三日不曾吃飯,此刻腸胃薄弱,有鳴先喂了他點水,他喝了,王妃又命人端了粥來,趙文琰也吃了。
小丫頭在屋内點了安神香,趙文琰很快睡去,這幾日他不吃不喝,亦不曾入睡,兼着悲痛過度,精神早已耗盡。
王妃用帕子拭去眼淚,吩咐有鳴,“他後背的傷你也看到了,這幾日仔細些,勤換藥,若是邪氣入侵,感染了髒腑就不得了了。”
三日沒換藥,兼着天氣熱,趙文琰後背的傷較被打那日更嚴重了,有好幾處已經潰爛流膿。
有鳴跟在趙文琰身邊多年,素日裡他都是春風洋溢意得志滿,那裡見過他這般模樣,心裡也是難受,“夫人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少爺的。”
趙文琰雖不開口說話,吃飯上藥倒是配合,精心修養一段日子,身體便慢慢的好起來,隻不似從前開朗,話也少了許多,如同正午的日頭蒙上一層烏雲一般。
身體的傷痊愈易,心裡的傷痊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