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除了歎氣,也無可奈何。
這邊,雲香送羅紫笙出門,想到夫人生辰宴上羅小姐溫婉端莊,少爺眉開眼笑,俨然碧玉佳人一對。再看眼下,一個不吃不喝一個淚眼汪汪,心中酸楚,待要安慰幾句,又怕招出她更多的眼淚來,隻能作罷。
來至門口,雲香扶着羅紫笙上了馬車,“羅小姐也要保重身子才是。”
羅紫笙點頭,上了馬車,馬車慢慢前進,直至離開安樂王府門口,确定無人看見聽見,強忍着的眼淚才湧出。
竹兒看着小姐這幅默默垂淚的模樣,自是心疼小姐的,心中更加生氣,那安樂世子害小姐傷心痛苦,讓一個奴才羞辱小姐還不算,竟還有臉來求小姐來安慰,天地下那有這樣的便宜,好事全讓他一家占了去。
竹兒心中有一千個一萬個不滿,隻不敢在羅紫笙面前表現出來,唯有細聲安慰,“這幾日哭得夠多的了,小姐也要注意自己身子不是?老爺和夫人一直擔心小姐,每日幾趟派人來問,說不敢說提不敢提的,小姐也要體諒他們的苦心才是。”
堂堂将軍之女,竟被一個奴才羞辱了去,要不了幾日,便會流言便會四起,不會說世子纨绔公子花花少爺辜負了小姐,反倒會笑話小姐,一個庶女,癡心妄想,到最後被一個奴才打回原形。想到上次的流言,竹兒着實為小姐擔心。
“是不是那安樂世子說了什麼不中聽的?”不然,小姐為何會哭的如此?
羅紫笙拭去腮邊淚水,緩緩搖頭,“文琰哥哥和我說了對不起。”
竹兒嘲諷道,“做下這樣的事,豈是一句抱歉可以了全的?”
那一句句“對不起”猶在耳邊,沉痛壓抑中帶着隐忍的哭泣,羅紫笙聽得出他哭了。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①”文琰哥哥哭的那樣傷心,他是真的很傷心吧。
不隻自己痛苦,文琰哥哥也和自己一樣痛苦,自己痛苦有一分,他的痛苦便有一分,自己痛苦十分,他便痛苦十分。兩個人一起痛苦,那痛苦便不再那樣難以忍受了。
羅紫笙已經平複了心情,她淡淡道,“我知道他是和我一樣難過的。這婚事不是我一廂情願,也不是文琰哥哥一時興起,現在我們一樣的痛苦,将來也會一起的釋懷。”
竹兒不懂,若是一廂情願倒還可以勸解自己早日放手,兩情相悅卻不能相守,便是兩個人的痛苦,這痛苦應該加倍才是,如何會釋懷?
大婚在即,宋玉滿發現,自己并沒有想象中那般歡喜。曾經多少次期待雀躍的心情,仿佛被一次次消磨,隻剩下淡然。
思兒的事情她聽聞了,也知道趙文琰和羅紫笙婚事作罷的事情,她落淚了,為自己,為趙文琰,也為羅紫笙。
當日的心酸糾葛,到今日看來,竟似一場鬧劇,最後的結局竟是各自成家。
人終究是争不過天。
到了成親這日,宋玉滿梳妝,身着喜服,拜别父親母親後出門。
梁氏雖不喜宋玉滿,卻從不在表面上落口舌,因此,這婚事辦得氣氣派派熱熱鬧鬧。
坐在花轎裡,耳邊是吹吹打打的禮樂和歡樂的人群,今日是自己大婚,宋玉滿露出一抹笑來。
那吳辛娶了将軍的女兒,自然不敢怠慢,将素日的惡習都收了,對妻子溫柔體貼,兩人的日子倒也和美。
隻是惡習易染難改,很快,宋玉滿便發現他染上了喝酒的毛病,多次規勸,初始吳辛還聽勸,日子長了便當做耳旁風。
這日,吳辛又喝醉酒,醉醺醺回家,倒床便睡。
宋玉滿看他這個樣子,瞋道,“你又去喝酒?究竟要人說多少次才聽,你是讀書人,就該有個讀書人的樣子,整日裡書不看字不寫,竟癡迷上喝酒,認識了一幫狐朋狗友,便是結交好友,也該同那些求學上進之人結交才是,一幫酒肉朋友能有什麼好,跟她們在一起能有什麼前途。”
吳辛讀書多年不中,這是他心中的傷痛,宋玉滿一句“沒前途”正戳中吳辛痛處,他登時翻身起來,通紅的眼睛瞪着宋玉滿,惡狠狠道,“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在這裡教訓老子,不過是仗着自己有個将軍的爹,有個好出身罷了,如今嫁給老子,就是老子的人,少拿你千金大小姐的款兒來,我縱是再不好也是你男人,你既然嫁給老子,就得伺候老子。”
宋玉滿被唬住了,睜着一雙眼睛,怔怔得不敢說話。自想着新婚不過短短幾日,吳辛便對自己這般,兼着自己并未做錯什麼,心中委屈,眼淚便落了下來。
看她落淚,吳辛越發的不耐煩,“号什麼喪?要号去你親娘墳前号去,滾出去,别在這礙老子的眼。”
想到娘,宋玉滿心中酸楚更是添了一層,回房後一個人歪在椅子上落淚。
轉兒安慰道,“姑爺不過一時心裡不痛快,這才言語重了些,素日裡都是好的,兩個人過日子那有不拌嘴的,日子長了,自然就好了,小姐别太傷心了。”
比起這個,宋玉滿更擔心他酗酒的毛病,“讀書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我隻怕他染上這酗酒的毛病,把書都扔在一邊,将來可如何是好?”
轉兒道,“姑爺心中苦悶,不過喝酒發洩而已,那裡就酗酒了呢?待姑爺心情好時,小姐在旁規勸着些,他自然是聽的。”
兩人不知吳辛素日為人,隻當他是一時不快,喝酒發洩,那裡知道他是本性暴露,還一心想着規勸,盼着他好好讀書,将來有出頭之日。
吳辛礙于宋玉滿是将軍之女,心中本有顧忌,今日借着酒勁痛罵一番,見宋玉滿隻乖乖聽着,不敢言語,膽子便大了起來。
至晚上,有丫頭端着洗腳水進來,吳辛道,“放下。”又對宋玉滿道,“你來給我洗。”
宋玉滿照做,蹲下身給吳辛洗腳。那吳辛有意作踐她,拿宋玉滿和丫頭奴才比,說她比奴才還不如,不時挑揀,說這洗的不好,那洗的不好。
宋玉滿在家中時日子雖不好過,多在吃穿用度上,至多聽幾句冷嘲熱諷的話,那裡這般被人磋磨作踐,心中委屈,再次落淚。
吳辛見此,氣不打一處來,一腳踢過去,宋玉滿倒在地上,衣裳濕了一片,“哭哭哭,就知道哭,也不嫌晦氣,怎麼?讓你伺候我覺得委屈了?你說,你是不是覺得嫁給我委屈了?”
宋玉滿慢慢搖頭。
吳辛擡起腳,宋玉滿幫他擦腳,擦完後吳辛躺在床上,背對她道,“今夜你在下房睡,看見你那張臉就晦氣。”
剛成親不到兩個月,便被趕到下人的屋裡睡覺,轉兒自然為小姐鳴不平,“若是小姐做錯了事,姑爺這樣也還罷了,平白無故他為何這般作踐小姐?凡事總有個道理來,小姐為何白白受了這委屈。”說着便要找吳辛分辨去。
宋玉滿勸阻了她,“清官難斷家務事,那裡能事事分辨清楚的,若凡事都要争個高低,将來的日子可怎麼過?”
“可是他這樣作踐小姐……”
“睡吧。”
宋玉滿原想着自己受些委屈不要緊,隻要吳辛肯讀書求上進,将來的日子總會慢慢好起來的,誰知,自那日後,吳辛仿佛像變了一個人,不但酗酒,連帶着染上了賭錢的毛病,隻要自己稍不順他意,便是劈頭蓋臉一頓罵,讀書的事更是提也不能提。
宋玉滿想着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便借着回娘家的機會,委婉向父親提起此事,因怕父親生氣,隻說吳辛近日無心讀書,希望父親能幫忙稍稍規勸他一些。
吃飯時,宋啟便叮囑了吳辛幾句,吳辛悻悻聽着,不敢言語。
梁氏嫁給宋啟時,宋啟還未發迹,現如今他是她們姐妹夫婿中地位最高的,梁氏在娘家自然是說話最有分量的,她大嫂那人又是個袱上水的,對梁氏極為奉承,又會說話,把梁氏哄得高高興興的。
因提到自己有一個外甥,尚未娶親,梁氏聽後便問了幾句,她大嫂哪裡敢說什麼酗酒好賭,隻說是個出身不高的讀書人,父母早亡,家中清貧。
梁氏提到把庶女嫁過去時,她大嫂簡直受寵若驚,那裡有不應允的道理,一口便答應下來,回家後還把外甥勸誡了一番,定要改了往日惡習,從今後好好讀書。
那吳辛答應下來,誰知剛過兩月,便原形畢露了。
梁氏自想着這門婚事是自己定下的,若吳辛不争氣,老爺少不得埋怨自己,因此,飯後尋了個空兒,把吳辛叫到面前狠狠教訓了一番。吳辛在她面前那裡敢大喘氣,隻有聽罵的份兒。
吳辛挨了罵,一肚子火氣無處發洩,隻能出去喝酒,遇到之前的酒友,從天明一直喝到天黑,少不得向朋友訴苦。那吳辛是個無賴,他的朋友能好到哪裡去,聽聞他的訴苦,不單不勸慰,反一個個嘲笑起來。
吳辛回家時,已然腳步不穩口齒不清,宋玉滿看他這副模樣,頓時心中有氣,“父親剛告誡過你,你又去喝酒,可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吳辛斜楞着眼,想到梁氏對自己劈頭蓋臉的一頓罵,心中火氣越發旺盛,耳邊是朋友的譏諷之聲,理智喪失,一個巴掌扇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