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一整夜雪,檐角上堆滿了皚皚的雪色。
端王府傾霜居卧房中,寂靜十分,隻有床榻前擺着的銅制雕花炭盆裡,正燒着的上等銀絲碳偶爾發出“嗞嗞”的聲響。
窗外似有一隻狸奴經過,恰巧撞得支摘窗晃了晃。
房門外守着的小丫鬟綠珠靠在廊柱上閉眼打盹兒,聽到這動靜,想繞到屋後趕那狸奴時,已是來不及。
支摘窗發出一聲沉且重的聲響,驚落檐角邊薄薄的積雪,也驚醒了床榻上此時正安睡在裡側的美人。
杭若睜開一雙美目,迷迷糊糊間瞅見床帳換了顔色,明明好似睡了許久,她卻仍覺得累極。
她翻個身準備繼續睡時,餘光瞥見身側有一個男人的背影。
半夢半醒間,她許久才反應過來。
猶疑地睜開眼,凝目瞧了許久,才發現方才那一瞥瞧見的,并不是幻覺。
自己身側睡着的,正是個男子,還是個身量頗高的男子。
他此時背對着她側卧着,寬厚的肩膀擋住了床帳透進來的好大片光,饒是床帳裡光線稍稍有些暗,杭若還是依稀瞧見他背上那一道道猙獰的瘢痕。
全是舊傷,盤根交錯的,讓她瞧着心裡直發慌。
她終是反應過來,一時驚詫,下意識裡想要驚叫一聲,叫喊聲卻停滞在喉舌之間,怎麼也發不出來。
她伸手摸摸自己的脖子,想從床榻上起身,可手上一使勁兒,隻覺得肩背酸痛地厲害。緩了好半天,又在心中準備了許久,她終是咬牙直起身來,靠在床頭的引枕上。
玉色的裀褥從她身上滑落,露出原先被掩着的纖弱的脖頸和肩膀來。
身上陡然一涼,杭若低頭瞧了瞧自己,倏地白了臉也白了唇。
蔥白的玉指似用盡全力捏着那床褥,她想出聲咒罵,可不争氣的喉舌還是未能發出半點兒聲音。
巨大地恥辱感湧上心頭,一時間她想起許多事情,六年前在來盛京城的路上遇到的賊人,在李家寄人籬下受過的苛待,還有自己的丫鬟銀竹……
銀竹呢?她如今在何處?
她輕輕地拽着被角擦了擦臉上的淚,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一雙氤氲美目在床榻上掃視着。
哪怕身側的男人還沒醒,瞧不見她此時的模樣,她也不想這樣赤/條/條地從這床榻上起來。
咬着牙尋視了許久,她好不容易,瞧見一件血色抱腹,此刻正皺巴巴地躺在床尾處。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去夠,卻還是驚動了身側那人。
“清霜……”
杭若的動作随着他的呓語一頓,她腦子裡霎時一片空白,也沒工夫去管他此時此刻口中喊的究竟是誰。
怕他睜眼瞧見自己如今的模樣,她隻趕忙扯過床尾的抱腹套在身上,可還沒等她将身後的帶子系起來,轉頭卻瞧見身側的人此刻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他生得很是好看,劍眉星目,說不出來的貴氣,薄唇緊抿着。眼下他一頭烏發随意四散在枕邊,顯出一份别樣的妖治。
杭若愣怔着瞧了他好半晌,終是回過神來。
慌不擇路地,她不知從何處來的力氣,将兩人身上一同蓋着的那床裀褥一把扯過,不管不顧地蒙住頭。
她心中千思萬緒,皺眉努力思索着昨日發生的事情,可不知為何她什麼也記不起來。她又想起他方才看自己時的眼神,他那雙鳳眼裡分明有探究、疑惑,和憤怒……
可如今她管不了這麼多,她隻想将自己的困窘和慌亂一同掩蓋在這被褥之下,能多一刻就多一刻。
“擡水進來。”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被褥中的空氣都變得稀薄,她終是聽見那人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褥子外有窸窸窣窣的聲響,知曉他此刻下了床榻,終于她如釋重負般将床褥的一角掀開,大口大口地呼吸起來。
隻是她的輕松并沒能維持多久。
不過須臾之間,她隻聽到他壓着怒意的狠戾嗓音:“來人,把床榻上那個賤人丢出去!”
杭若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何事,不過這眨眼的功夫,自己如何變成了他口中的賤人,可方才這床榻之上除了他和自己之外,再沒有第三人。
她咬着蒼白的唇角,在床榻上繼續尋視這,終是瞧見了條雪白的絲質裡褲,雖不是她的,但她此刻卻顧不得那麼多。
她慌忙套上,将抱腹的帶子和裡褲的腰帶系好,再想去尋其他衣物将自己裸/露在空氣中的皮膚包裹住時,已來不及。
房門被推開,幾個腳步聲混雜在一起傳到她耳中,由遠及近。
她隻能用那床玉色的裀褥掩身,縮到床榻最裡側。沒多時,便瞧見那邊有人已繞過屏風,走到床帳前。
待瞧清了來人,她的臉色愈發白了。
如今她衣衫不整,他竟喊了好幾個男子來将自己丢出去。
她一時眼熱,想要出聲質問他,在這樣的事上,分明就是她吃虧受辱,卻成了罪人,問他究竟自己做了何事,可她的話卻全被擋在喉頭。
她一時心急,努力了許久,卻還是隻能發出幾聲嗯嗯呀呀的哼聲,落在旁人耳中,沒有半分力量。
知道自己的力氣無法與幾個男子相争,掙紮或許隻能讓身上裹着的被褥散落開。是以她隻任由他們将自己從床榻上拽起,隻那雙蔥白的手,從始至終都緊緊攏住身上裹着的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