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立玉堂中出來，杭若徑直回了柴房，綠珠不知從何處尋了些碳來，放在柴房中的一處空地燒着。

那碳并不太好，時不時冒出一陣黑煙和噼啪的聲響，不若那日傾霜閣中的銀絲碳。

可杭若并沒覺得有落差，從前在李府中，秦氏分給她房中的碳，并不比這好上多少。

她心裡知道，綠珠大抵是受了自己的牽連。

派到女眷身邊伺候的丫鬟，原是随主子住在其院落的次間的。想來，小丫頭又回了下人房中，沒準還受了其他人笑話。

何況，綠珠如今許是這端王府中，唯一肯親近自己的人。

世人大多淺薄，隻瞧得見眼前即得的利益，從前李府的人如是，如今端王府中的亦如是。

綠珠的良善在這些人裡，顯得難能可貴。

杭若年幼時尚且對人性還有些期待，可不過四年之期，她卻對此有了翻天覆地的理解。

盡管綠珠這個小丫頭，有些時候嘴上沒個遮攔，但到底沒有壞心思，也是處處幫她，隻是杭若卻不知眼下自己該如何回報她。

她瞧着炭盆發呆，昨兒夜裡鑽她被窩的銜蟬奴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用腦袋直蹭她的小腿。

杭茹對它笑笑，擡手輕撫它圓圓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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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的功夫，足夠杭若在柴房中休養生息。

再見到蕭翊時，已是第四日入夜時分。

杭若依着老寺人的吩咐，在他回府前将裡裡外外擦洗灑掃了一遍。

這四年裡，她在李府中時，其實算不得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可不知是不是蕭翊刻意為難，這偌大的書房隻有她一人打掃。

待将書桌整理好，她已是累極，尋了個隐秘的地方坐下來休息，不過須臾就靠在書架上睡着了。

她睡着的地方恰有書箱遮蔽，小寺人進來叫她吃飯時掃視了一圈卻沒瞧見人。

已臨近新春，朝中正是一年中最忙的時候，番邦進朝獻貢、四部忙着清算，陛下雖身邊有帝師指導，可到底年幼，處理朝政并不算是得心應手，連着好幾日，蕭翊都忙到約莫亥時，才出宮回府。

到了自己的王府，還不能立刻休息，須到書房裡繼續處理軍中事務。

蕭翊走進書房中，杭若正睡得沉，開門的動靜都未能将她吵醒。

沒見着她的影子，蕭翊皺眉問道：“她人呢？”

他身旁候着的寺人自然知道他問的是何人，隻俯身在他身側答了句：“方才飯時便沒見到人，奴婢也不曉得小……杭姑娘在何處。”

杭若的身份尴尬，即使是伺候着蕭翊長大的王公公也不敢随意揣測他的意思，斟酌了片刻，還是将本要冒出的“小夫人”三個字咽回肚子裡。

蕭翊聽罷，隻暗自冷哼聲，轉頭命人将書房中的油燈都點亮。

屋中霎時清明，杭若是被刺目的燈光照醒的。

望着那邊伏案瞧着書卷的蕭翊，她心裡猶豫着，可是若是她在這書架後繼續裝死，等蕭翊過來取書，她怕是也要敗露行蹤，到時還要被他誤會自己想要偷藏起來打探機密。

她心中暗自懊惱着，斟酌了許久，還是準備溜之大吉。

他瞧得那般認真，若是自己小心些，或許不會被發現。

是以，她匐着身子往門那邊挪。借助書架和屏風遮掩，眼看着就要到門邊時，眼前卻赫然出現一雙十分眼熟的靴子。

裴寂瞧見她此時的模樣，愣怔在原地，他今日來是找蕭翊商談軍務的，方才在院中行走時，也聽到一兩句關于杭若的議論。

說的不過是，蕭翊将她譴到書房中伺候，可如今這情形，實在讓他摸不着頭腦。

他忙蹲下身去扶杭若起來，卻被她退身躲開。

杭若可不想再給蕭翊留下指責和羞辱自己的把柄，那日在長安街上滑倒時，她不過是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如今想來，倒是十分驚險。

刻薄如蕭翊，竟沒有拿這件事譏諷自己。

裴寂是在她無奈的神色中，猜測到她想要偷溜的意圖的，若是蕭翊不在場，他定是會忍不住笑她。

可小姑娘未免天真了些，以端王殿下百步穿楊的目力，想來早就察覺到她的動靜，隻是想将她當個笑話戲耍一番。

果不其然，瞅見他躬身欲扶杭若的動作時，蕭翊便在那邊的小幾處冷聲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