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珠對杭若此刻這幅模樣,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她擡了水就往她身邊走,邊走邊開口安慰她。
“小夫人莫怕,此處雖簡陋,但有守衛看守,尋常人是進不來的。”
杭若心裡自然是清楚的,可陡然經曆了這麼一遭,身邊也沒個熟悉的人,她如何也安不下心。
“綠珠和小夫人認識了好幾天,還未跟小夫人說過綠珠的事情呢,今日正好得空,小夫人想聽聽綠珠的故事嗎?”
說罷,她借着柴房中微弱的燈光,瞧見杭若點了點頭。
“奴婢原先是有個姐姐的,早些年裡,奴婢其實并不是端王府的人。”
“幼時家貧,我那狠心的爹欠了賭債,阿娘又得了病,家裡實在沒辦法,隻能将我們賣到京中一個富商家裡做奴婢。”
杭若聽得認真,似乎暫時将方才的恐懼都抛之腦後。
“說是富商,不過是個從宮中放出來養老的公公,拿着在宮裡積攢下來的銀錢,在京中買下幾間鋪子,娶了幾房妻妾,挂上個富商的名頭。”
“可這樣的人,不僅身子是殘敗的,内裡也算不上人。那時我年歲小,不知道他真實身份,不曉男女之事,也不知道閹人也會有人欲。有次姐姐一夜未回住所,等她第二日被人擡回來時,已是遍體鱗傷。”
她說到此處,杭若似乎能猜到接下來發生了什麼,小丫頭接下來的話也應證了她的猜測。
“姐姐在那閹人那裡受了辱,被折磨得不成人樣,卻不肯同我說,她發了高熱,我求遍了阖府,偷溜出去找大夫,又被人捉回去,眼睜睜看她死在了眼前。”
杭若從那幹草上直起身子,伸手去握她的手,綠珠報以感激的微笑。
“後來那閹人好像在宮中犯了什麼事,我們這些做家奴的,先是被抓起來關了好一陣兒,而後被撥到殿下府裡。可笑的是,我年長些,猜到姐姐不肯同我說的事,我厭惡那些閹人,後來卻救了個閹人,還被他認作了姐姐……”
如今無法言語,杭若隻拍了拍她的手,想到今夜自己經曆的事,與綠珠的姐姐比起來算不得什麼。
她到底是從那閹人的手裡逃脫出來,且不論眼下是怎樣的處境,若努把力好好活下去,總是有機會揪出那人,早晚也能報今日之仇。
可綠珠這樣善良的人,帶着對姐姐的愧疚活下來,時時記恨時時不能忘,也實在不公平。
“小夫人今日先休息,養足精神,自是能将那兇惡之徒抓出來。”她說罷,拿起風燈轉身往屋外走。
聽她說了這般多,心中雖仍有餘悸,但到底比先前好了許多。
何況犯事的不是她,如今該怕的是那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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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天還未大亮,杭若便依着吩咐,早早地到書房中當值。
從前她最是貪睡,從來不肯早起,後來到了李家,因為秦氏并不待見她,她也就省去了早起的麻煩,心安理得地晚起。
可如今怕蕭翊逮着她的把柄,她隻能早起。
隻連日來發生的種種事,已叫她沒有半點兒多餘的精力,昨兒個沒睡好,臉色瞧着也不大好。
但她知道,眼下必須抓緊時機把昨日那個對自己不軌的寺人揪出來。她昨日雖是使足了力氣抓咬那人,可再等幾日,那人身上的傷痕好了,那再要找人,便是比登天還難。
是以,對着臉上的紅腫,她放任不管,連同手上的擦傷,她也半點沒做處理。
蕭翊從前一直在軍中,操練向來起的早,如今雖已在京中久住,但也依舊自制,絲毫不放任自己的惰性。
杭若原本想着,哪怕蕭翊不刻意瞧自己,她在書房中伺候時,在他眼前多晃悠幾下,總歸是有機會叫他看見自己的傷。
隻是,她沒想到,她與蕭翊這般冤家路窄。
杭若到那立玉堂院門前時,恰巧與晨起練功的蕭翊撞到一塊兒,她不過隻來了端王府幾日,前幾天養病也未踏出過柴房半步,哪裡曉得蕭翊起的這般早。
十分不湊巧的,這回她直接往蕭翊身上撞上去。
蕭翊的身量很高,杭若頭頂不過才到他肩膀處。猛地被撞了一下,杭若隻疼得流淚。
被撞的人也未曾料到自己府中竟有這般沒規矩的,正欲厲聲呵斥,轉頭目光卻正好落在她又紅又腫的半邊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