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窗柩的明紙是拿來給宗卷去潮,阻發黴的,這樣便不用人力搬出室外晾曬,每到夏日,必定炎熱。
陸簡昭眉心輕蹙一瞬,也不知那塊涼玉緣故,讓他的聲音聽着也涼的透徹,“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隻想告訴你,身為同僚,你該做什麼。”檀允珩走到牆跟那把交椅上坐下,明話直說,甚至不給陸簡昭說話空隙。
“陸司昭,你進司昭府想為陸夫人沉冤我理解,也不過問,可我這般喚你,你該清楚,司昭在位二人,有些事當說清楚的。”
“将軍在戰場難免落傷,百姓人人稱陸司昭青出于藍,無人知你眼疾,你藏之匿之,怕的是百姓擔憂,私下跟聖上道明,太醫給你診治時,告訴你的并非無可救藥,而是不敢試錯。”
檀允珩手扶了下交椅,起身往陸簡昭跟前走了走,就這麼一雙眼睛看着他懷中抱着兩卷宗卷,站在原地,不發愣,她視不出他在想什麼,隻管接着道:
“應當還告訴你一件事,眼疾往往伴着痛癢出現,你的眼尾泛紅應癢意無比。”她拿起正好放在第五格,她下巴處擱架上的環佩,“陸司昭為何入司昭府,可說家事,私事,那來宗卷堂,也不事先問問鑰匙在哪兒。”
“若非我來,你白跑一趟,難道就探查出何事了?”
陸簡昭眼神空洞,一直看着明窗,明紙接近透明,窗外明朗,院中空蕩,就連雜草都沒有。
司昭府大大小小的樹,一到夏天,白日夜晚,鳴蟲啾啾聲,總是那般準時。
能聽到鳴蟲聲,人尚在小憩時,聽不到便時公務繁忙,無暇分神。
陸簡昭在聽,沒走神,眼中極癢,卻一直在克制着,不讓自己出現端倪,自以為是道高一尺,殊不知有人魔高一丈。
他不怕郡主拿此事要挾,娶她,那樣他拒了便是;也不怕郡主求皇上賜婚,若想這般做,在昨晚兒宴席上,就該賜婚的,那樣他會以軍功拒婚,強行塞下來的婚事,他不願意。
可他望着明窗外,不知自己到底在想什麼,耳邊是一茬接一茬的聲音輕緩。
“陸司昭,在司昭府要問要說,要放心把事交給我,問我你能或不能前往的地方,告訴我你對案情的想法。”
至于出司昭府,檀允珩不提,她想:不管是敵是友,她都會把陸簡昭拐過來,做她的夫婿!
她平靜訴完:“見過天高地闊的人,甘心眼睛視不明,不辨人嗎?”這話她帶了疑惑。
她雖擅長從人臉上捕捉表情,可是這人面容冷峻,絲毫不動搖,長廊之下她有言,若陸簡昭執意不願說,她恕不奉陪。
身為同僚,她有必要提醒一二,隻此一次,再無下例。
陸簡昭目光回緩,撞上檀允珩堅定的神色,忽而明白了什麼。
前面侃侃而談,他之過失,郡主體恤他,掩掩一說行得通,可最後一句深層意思與前面一相思索,便知,郡主此人還是想讓他娶她。
誘之以利,動之以理,曉之以情[1]。
為百姓,也為他心能有所動容。
但強求而來的姻緣,是枷鎖。
他點頭示意,沉吟道:“問和說,同損共榮,在下了記于心。”隻應該應的,餘下一律不應。
記着便好,檀允珩要得目的就是這個,問和說,對司昭來說,是可将後背交給彼此的,公事和私事除了不徇私以外,剩餘的無人可以完全分清。
她舅舅上朝,看着那些明知與親王府一丘之貉的朝臣,能心平氣和坐着,就是不得徇私,有一杆秤撐着。
所以她才不信,陸簡昭在府衙能完全把後背交給她,回到家不會想起她。
她從不強求陸簡昭娶她,她要陸簡昭一點點瓦解自己的心,愛上她,非她不娶。
隻要路好,何愁牆不會自己傾倒呢。
追人,沒人說的準,也沒人說不準。
檀允珩拿着自己的環佩走出宗卷堂後,正好碰到被她派去徐記雜肉鋪的衙役,着常服,滿頭大汗,施禮回禀,過後她便在東偏房裡待着,府衙今日沒再有别的案子,她一下午也未出偏房門。
得到陸簡昭教訓的蘇鳴,再也不敢不推門而入,在西廂房外敲了一下午門。
得罪誰,也不能得罪昭平侯府,若無陸府,何來今日太平盛世,南祈朝繁榮昌盛。
天色漸黑,公主府的馬車和陸府馬匹分道揚镳。
檀允珩心情甚好,一上馬車,她的丫鬟宿萸告訴她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好消息是真的好,壞消息是真的壞,福禍相依,亘古不變。
瞬間讓她不那麼期待明日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