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高門裡的女兒家,延續之前先皇在時那番甚少接觸外男,等着家中長輩擇婿,姻親總是不由自己的。
高門長輩,人人都寵女兒,到出嫁時,依舊婚不由己,明令一出,都在等着看誰會第一人站出。
她舅母身為中宮,也折了法子,一場場賞花宴、宮宴辦下來,遍邀高門貴女,公子,為得就是相看,有看上的當即懿旨賜婚。
總算沒辜負她舅舅将近二十年算計,朝堂上的老朝臣和親王之間亂的不成樣子,老朝臣和親王之間無一不想借着姻親拉攏一下彼此,結果鬧了這麼一出,子女輩的大都會選自個選的,長輩所選,就是犧牲他們。
也有像蘇禦史,和王尚書這樣,在先皇去世前,剛入朝為官,攜家帶子女的,子女有尚在胎腹的,也有一兩歲的,如今子女跟檀允珩沒隔幾歲,婚事不着急的。
明令下達老百姓家中,都欣喜自然,百姓、鄰裡之間的子女,長得相貌姣好的,不知哪日照常出去,就被官家老爺看上,強拉回去做小妾,弄得人心惶惶。
百姓的子女被辛辛苦苦養大,不是為了讓他們攀個好人家的,他們不攀,旁人還來搶,新帝登基不過一年,解了百姓的心頭事,自然而然擁戴新帝。
隻要讓高門官員家中自亂,當然顧左而不得其他。
唯獨像檀允珩這樣光明正大,在城門下,當着百姓面公然追夫的姑娘家,是高門頭一人。
常幸仔細想了下,就連百姓都在誇贊他們家大人勇敢坦蕩。
檀允珩都被這群屬下豎大拇指的動作給逗笑了,她随便看着一個熟面孔,就是想不起來人叫什麼,但她又想調侃一句。
問那人道:“你姓什麼來着?”
那人回她:“大人,在下姓陸,名乾。”
檀允珩長‘哦’一聲,身子往前伏了一點,調侃,“小陸啊。”很是意味深長。
衆衙役哄堂大笑。
陸乾被這聲‘小陸啊’迷得低下了頭,咧嘴憨笑,不得不承認,自家大人燦若明陽,聲若涓流,但他們這些做衙差的,沒心思,就想一門心思賺銀子,可陸乾隻有十二歲。
是今歲剛考入司昭府,想在司昭府大顯身手的,也把同僚當兄弟看,把自家大人當大人看。
這聲确實很難讓一個十二歲的孩童不羞愧低頭,倒沒什麼大不了。
檀允珩想的卻是她作為入府衙四年的人,喊陸簡昭那人一聲‘小陸’不過分,借人隐喊。
陸簡昭此人傲然如霜,上次她喊人‘阿昭’,都不見有反應。
有空再試試‘小陸’。
絲毫沒注意面朝膳房門口處的衙役,嗓子跟壞了似的,手掩着一直咳。
直到有人若無其事走進來,也不知在門外站了多久,外頭烈日炎炎的灼火,竟連細梢末點都沒在司昭圓袍上留有,冷淨衿白,出塵不染,似是随身攜着降暑用的冰塊,所到之處,噤若寒蟬。
陸簡昭左看右看,尋了常幸原來的空位子坐下,同張四方桌上,衙差埋頭吃白米飯,連菜都沒敢夾。
剛還叽叽喳喳的膳房,頓時鴉雀無聲。
四方桌上無聲似有聲,都在給檀允珩遞眼神,常幸的眼神在說:
“大人,怎麼辦,我身後——”說實話,大司昭大人這樣矜貴,又上過戰場的人兒,坐他身後,他,不,不踏實,仿佛身後大人下一秒就能給他拎起來,甩出去。
昨晚他遵從小司昭大人意願,去大司昭大人跟前拱手施禮,身上的熱汗一下子全冷了,久久不能平緩。
檀允珩白了常幸一眼,眼神回道:“他是你的司昭大人,又不是屠夫,要吃你。”
不過她擡頭掃過坐着用膳的衙役,恨不得把低着的頭挨着桌面,就連碗筷碰撞聲都輕了許多。
她放下碗筷,竹筷與瓷碗的碰撞清泠,讓衙差和衙役身上緊繃着的弦一下子松懈下來,她解圍道:“把給陸司昭留的飯菜端我這兒來,你們都回去坐。”
她這桌的屬下不跟她客氣,端着飯碗撒腿就跑,常幸這人沒别的優點,就是十分聽她的話。
在陸簡昭在剛坐下時,常幸幫他把格外留着的飯菜從小司昭大人這桌一旁,給端了過去,又聽小司昭大人所言,起身利落的又給端了回來,絕不拖延時間。
陸簡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