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外之人,面色和善,仿佛與世無争。
甚至明儀郡主一事,朝臣起議,朝臣附和,親王、公主和早年封蔭之家并不作為。陸簡昭聽郡主提及妙親王,先皇晚年最疼愛的小兒子,身後是擅長制毒的小樓國,單憑這點,不能确認他揣測之事是否為真。
若真是妙親王府安插的眼線,别府就能獨善其身嗎?風雨欲來時,誰也不無辜。
這樣一來,八年前新入府的下人,都信不得。
一概未定之事,絕不能打草驚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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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烈日當空,陽蟲鳴叫。
司昭府衙役輪換,稍作休整,一切有條有理。
檀允珩回到府衙,直奔衙牢,司昭府的衙牢設在地下,也稱地牢。
守在地牢外的牢卒見自家大人來,将隔着明暗的鐵門打開,潮濕陰重,接憧而至,地面濕漉漉的,擡腳明顯。
檀允珩被牢卒領着走到關押剛在大街上辱罵她的婦人牢前,沒吩咐牢卒打開門,她在外,婦人在裡。
昏暗的地牢裡無一扇明窗,遠處隐約燃着半根蠟燭,混着囚犯身上血汗腥氣,刺鼻腥臭味兒散在牢裡各個角落。
隔着鏽迹斑駁,昏暗的微光照着地上躺着一動不動的面朝她的婦人,一雙眼睛瞪地溜圓,直直盯看着她。
檀允珩一言不發,與地上婦人對視,不出一會兒,婦人忍不住坐起身,一腿彎起,胳膊搭在膝蓋上,指桑罵槐:
“幾句話就能逼着郡主把民婦關在牢中,看來長公主的細心教導也不過如此。”何止罵了她娘一人,就連宮中聖上也罵了。
深黃的燭光照着檀允珩脂白的樣貌,輕妝瑕不住她容色溫潤夾紅,即便不笑,也讓人瞧上去十分親和。
旁人知她,這位‘親娘’難道不知,她手段極為殘忍,看來婦人背後的人壓根沒想讓婦人活。
都不告知真相,百姓父母官可不是個心軟的,愛護百姓,拎得清孰是孰非,本朝推令的,一定不會心慈手軟。
可惜了,旁人算計她,失了策。
檀允珩聲音清冽,語調平緩,“當街羞辱郡主,辱罵我父親,捶貶長公主,卻無力據,追加下來,其罪當誅。”她眼神一峙,清亮地眸光裡,盈着個似笑非笑,接着道:“你聲讨我,我卻還要保着你不被旁人殺,不如你給我三叩九拜,我當真保你一命。”
司昭府的地牢,外人即便想殺地上婦人,也得三思而後不敢闖。
地上婦人沒聽出她話中有話,隻聽着要給一個鼠輩三叩九拜,倒是她用尋常語說着驚心動魄地話,讓婦人一個激靈從地上站起,往前走幾步,手指着她,氣憤憤地怒“哼”一聲,道:“三叩九拜?”婦人大笑,“你不敢殺我,不是嗎?”話聲陰狠,“小司昭大人一向仁慈,百姓的父母官會因芝麻點的小事殺人嗎?”
“當然不會。”檀允珩臉上映暖笑,将将燃盡的蠟燭一聲爆開,燭芯熄滅,地牢頓入黑暗,一閃而收的笑容。
逼仄的牢中,一下失了昏黃。
婦人站在牢中間,看着明儀郡主臉上的笑,消彌在光裡,地牢裡不僅關着其他囚犯,還有婦人被押進地牢時,正好碰到死囚過世被席子一卷,擡着出去的,那死囚眼睛還是睜着的。
漆黑的牢中,婦人渾身發顫,雙手抱頭,腦海仿佛被那具死囚屍身圈住,死活害怕那人睜開的眼睛,心驚肉跳的。
婦人弓着身子,一步步往後挪着,地上散落的幹麥稈被踩的‘吱吱’響,她唇邊阖動,不知要說什麼,臉上惶恐,直到脊梁骨遞上牆壁,身後透涼,同時身子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寒蟬。
她恍恍惚惚聽着牢外郡主說話紋絲不亂。
“來人,傳司昭令,把街上婦人無罪釋放。”
婦人雙手扣着牆壁,雙腿癱軟往地上一坐,大口大口緩氣,口中斷斷續續道:“解,解脫了。”暗黑的牢牢終見光,婦人被送出府衙後,卻在一瞬間像是換了個人,笑着大放誇詞。
“看啊,咱們的司昭大人,大人不記小人過,把我這個十惡不赦的婦人給放了。”
“哈哈哈哈哈。”邊走邊喊邊笑,卻無一個百姓高興。
心中父母官被人辱罵,擱誰也不高興。
檀允珩從牢中出來,炎日逐漸褪了點溫,她也沒歇着,前腳回東偏房換好一早從公主府過來時的衣裳,後腳就有衙差在院中垂頭作揖禀:
“陸世子差侯府管家前來,請您和仵作一同前往侯府。”
檀允珩掐點剛剛好,開門而出,不拖泥帶水,“走。”
神民大街上除了司昭府這座為民辦差的府衙外,剩下的都是百姓開起的鋪面,并不住人,陸府的府邸在雲水街,不偏不倚離司昭府要兩刻鐘。
陸省回來後,除了上早朝外,白日裡就在軍營練兵,府上的一應大小事,都有殷管家在打理。
今日陸簡昭在,殷管家被他派去司昭府請人,他把一個随身侍衛派去盯着死去的小厮屍身,另一個侍衛跟着他在陸府門口迎人。
兩個随身侍衛,一個叫青詞,一個叫白滿,在陸簡昭身後的是青詞。
守在門外的小厮已經被陸簡昭打發去府中别的地方幫忙,就陸簡昭和青詞站在門外台階上靜等,街上偶爾有叫賣的百姓,和旁邊府邸的馬車經過後,又恢複寂靜如初。
青詞擡手捂着嘴,打了個哈欠,還不忘提醒,“那小厮死的蹊跷,爺報案不就打草驚蛇了嗎?”
陸簡昭負手立着,一襲滄浪鎏金祥雲紋的圓領長袍,鍍在陰涼裡的身影愈發挑冷,像是身上氤氲着不知何來的薄雪,陸府就在雲水街口,往來鴻儒白丁、商賈封蔭,馬車繁多,他的眸子自然而然地緊盯着熙熙攘攘地街口,那個還未回來的陸府馬車。
青詞有話,他照常回:“不打草驚蛇,卻不能息事甯人。”府上好生生死了個壯丁,有心的下人上街采買,便能口吐蓮花。
話聲卻是清潤的,一旁的青詞聽了去,困頓地那股勁一下無影無蹤。
青詞整個人清爽起來,看着自家世子爺,依風而立,身軀凜凜,渾身散着的氣質令人敬畏,若非他了解,真要被世子爺冷隽的外表所迷惑,覺着人不好相處。
實際不然,青詞覺着全天下就沒比世子爺更好相處的人兒。
黃煙策馬,踏長河落日,傾天下太平,世間無硝,意氣風發,戰無不勝,誰與争鋒。
他家世子爺的心最為赤忱,青詞雙手搭在腹前,身子繃直,在旁邊一臉驕傲,仿佛再說我家主子,就是天底下最好相處的兒郎。
不一會兒,陸府的馬車穩停在陸簡昭眸中,先從馬車上下來的女子是司昭府仵作,白湘,後下來的是小司昭大人,檀允珩。
檀允珩在台階下,擡眸一瞬,視線掉進一方薄雪晨霧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