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八個年頭上,三歲的郡主被長公主抱着登門,小郡主愛笑,夫人第一眼見到小郡主時,殷管家也在,自父親帶他出征後,不再言笑的母親,臉上染了笑,竟主動伸手要抱小郡主。
那時起,夫人身上的精氣神又回來了,小郡主隻要一來,府上便多了歡聲笑語,後命殷管家又打了一把長命鎖,送給小郡主。
往後郡主大了兩歲,長公主有事纏身,就讓下人好生領着過來陸府,口中的話滔滔不絕,難以表述的用手比劃,常常說一件事要半晌,夫人會備兩把搖椅,另一把給郡主坐,二人都樂的捂腹大笑,搖椅‘吱吱呀呀’響個不停,郡主七歲時,夫人過世,手中還拿着郡主愛吃的虎頭糖人和給他打的長命鎖。
夫人死後,是郡主和大皇子守的靈,下葬時也是二人扶的棺。
殷管家如實奉告,那日除了青詞白滿聽到後,哭得稀裡嘩啦的,陸簡昭和父親都沒哭,臉上都挂着開心的笑,由衷地跟着殷管家所講,欣慰笑着,無人知父子二人心中酸澀,陸省怕都在哭,來圓兒哭不出來,會被屬下察覺。
陸簡昭眼疾一事,放眼整個南祈,也隻有父親,聖上皇後和明儀郡主和一位太醫知曉,就連跟着他厮殺的屬下都不知,多一人知,多一份危險。
陸簡昭的父親說着,改日要登長公主府親自道謝,誰知順安軍剛歸,軍營事務繁忙,抽不開身,陸簡昭一頭紮進司昭府,無重要事鮮少缺席。
父子倆打着商量,就等沐休那日,登門拜訪。
良久沉默,幾人前後穿過一道曲廊,陸簡昭蓦然回神,喜鵲喳喳盤旋在檀允珩身周,不肯散去,檀允珩頓了一下腳的功夫,喜鵲的爪子穩穩當當落在她的肩膀處,殷管家在一旁喜眉逐顔看着。
陸簡昭方接了青詞話茬,“我的開心,皆因我娘活有着盼頭,而并非郡主。”
可他不得不承認,明儀郡主隻要站在那兒,就連喜鵲也偏愛她,他母親隻因郡主來而有了盼頭。
青詞常年跟在主子身邊,上陣殺敵,在營帳裡說說笑笑,直來直去,嗅到一個犀利問題,就直接問:“爺,分得清開心是因夫人還是郡主嗎?”
甚是敏銳的問題,這世間恐無人能分清。
陸簡昭看着那隻喜鵲俯趴在郡主肩頭,一副惬意樣,很快道:“分不清。”
青詞“啊”了一聲,他以為主子會是例外,能分清楚呢,原來也分不清啊,心直口快,“爺拒婚,爺分不清,爺主動送上門做同僚。”青詞感歎:“大羅神仙來了,也得留一下‘緣分’二字。”
旋即,陸簡昭頓了步,差點隻看路走到主子身前的青詞,低着頭往後退了一步。
陸簡昭立身于假山一處,不遠處是活水池子,流水潺潺,荷葉田田,他耐心解釋:“郡主情窦初開,芳心期許,我既不願,為何給留餘地。
郡主于陸府有恩情,理應登門拜訪,道謝,往後公主府有事,陸府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無愛者,以身相許,豈非毀人一生。
是郡主和公主府心有大愛,方能成我娘多活,我查我娘中毒一案,理所應當,并非緣分。”
條條詞意,有理占據,青詞閉了嘴,下一秒心裡思忖:世上的事,哪有那麼多束縛,誰占理顯然不重要。
青詞挨着自家主子有不同考量,到底沒再說什麼。
穿過最後一道月洞門,就是下人所住的兩所院落,男女分院,比不得府中其他院落雅緻,住的自然也是不伺候主子們的下人,這會兒一應在陸府忙活,空屋靜谧。
檀允珩進院時,隻看到一侍衛守在房門外,見她來,拘了一禮,不知該行什麼禮,手忙腳亂的。
她給免了。
白湘被侍衛請進房裡,檀允珩跟着進去,房門阖上。
來的路上,殷管事一五一十告訴她,距殷管家瞧見到她瞧見不足一個時辰,一般來說,一個沒武功的人,若想自殺,就算是眼前小厮心口處的緻命刀傷,也不見得能一刀斃命,有時力道不夠,稍稍一偏,極有可能重複一刀。
就算力道足,也是疼痛,流血而亡。
小厮平躺在地上,雙手翻上,手心血迹模糊,地面血迹延伸,沒掙紮痕迹。
白湘給小厮驗完屍,剛好房門再次被打開。
熱攏的陽溫直往屋裡冒,陸簡昭踏光進來,迅速阖門,走到檀允珩身側時,繼而垂聲道:“小司昭大人為何不在外頭等仵作。”
許是人剛進來的緣由,話聲難得沒了往日泠泠,雜了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