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秀後起,青勝于藍。
半個晌過去,雨越下越大,沒有停的迹象,屋檐瓦當滴水似箭,光陰如梭,常幸匆匆跑來尋她,手扶了一下卷宗室外的門沿,緩了口氣,道:
“大人,不好了,城北屋舍斷梁塌陷,有百姓身亡。”
檀允珩才猛地回神,開門而出,“你再說一遍?”不知是剛起的急,還是不想百姓有事,又或兩者兼有,心突突跳。
這麼些年,城北住的都是些因災流入都城的流民,和北冥數不勝數的奴隸,搭建的屋舍由工部領命翻繕過一次,工部尚書大人親自監察。
不管哪裡的百姓都是百姓,他們沒有做錯什麼。
工部絕不該有這樣的纰漏。
常幸也是沒事鮮少沐休,今兒沐休一大半,他過來後,頂了沐休衙差在門口守着,看着一人衣衫破洞,冒着大雨前來擊鼓,他速速來禀。
檀允珩心頓了一下,随後安排道:“這樣,你派人去趟工部,找工部侍郎禀明,讓她着人前去一探究竟,将報案之人遣返,就說案子司昭府不接,府衙隻留兩個,其餘在的衙役換上私服跟我走。”
城北屋舍有了纰漏,是工部之疏,理應工部出人出面,司昭府前去查探身份不合,城北百姓來司昭府報案,是抓了救命良藥。
為官者,待百姓,一視同仁,換私服救人,兩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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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傾注,黑雲翻滾,下水如瀑。
城北的百姓無論是躲難過來的流民,還是北冥送來的奴隸,這會都拿衣衫擋過頭頂,淋在暴雨下,地上亂飛的油紙傘,八歲的孩童嚎啕大哭,都沒在無盡下水中。
他們不敢在屋舍避雨,接二連三地塌,躲着恐連命都沒了,隻好在外頭淋着,風雨瓢潑,身涼發抖。
檀允珩趕到時,還有屋舍在不斷傾倒,立刻吩咐衙役先去已經塌陷過的地方尋人,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她卻轉身跑到一條無人巷子裡,剛走到屋檐下,油紙傘還沒來得及收,有一女童眼尖看到她,風雨無阻的跑過來抱住她的大腿,是南祈十五年送來的一批奴隸,今歲年齡尚不足十歲,男女皆有。
“大人,我有婆婆被壓在下面了,您快救救她吧。”一個年齡隻有九歲女童,膽子很大,不知來者是哪位官家,就敢抱着她的腿哭喊着。
檀允珩把手中油紙傘往這位女童那邊側挪了下,比了個‘噓’地手勢,摸了摸女童的淋濕的烏發,她身子一蹲,跟女童持平,“姐姐離得近,是從家裡偷過來的,不能被人發現。”
女童雙手在身前扣着,很是拘謹,滿身髒兮兮地樣子被雨水淨洗,露出一張黢黑的小臉,眼神純真,點點頭。
女童看着眼前跟他一般高的姐姐,明顔高潔,想到婆婆常跟她講的為百姓謀福的父母官,“您是那位大人對嗎?”聲音童稚。
檀允珩從懷中拿四方帕子給女童拭掉些臉上的雨水,“今日就當沒看見姐姐好嗎?”說着,把自己撐着的油紙傘遞給女童,“拿着油紙傘,待會兒婆婆被救出來,給婆婆打上。”
聲音聽起來略微沉滞。
女童知道來的人是誰,安心的點點頭,父母官一定能救出她婆婆的,拿着油紙傘原路跑回。
檀允珩蹲在一條無人小巷裡的一處房檐下,沒起身。
衙役着私服可以露面救人,她不能,工部侍郎是三公主府的大小姐,南伊忱,認得她,卻不認得司昭府的衙役。
工部尚書告了假,回鄉給病逝家母守靈,至今未歸,所以南伊忱這個侍郎來。
檀允珩就在這兒等着,等着被救出的百姓被南伊忱好生安置。
說曹操曹操到,檀允珩聽着南伊忱聲音,在離着不遠的巷子外高喊。
“抓緊時間救人。”
心中也不知到底有沒有平靜,她的視線垂看着小巷石闆上不斷濺起的水花,偶爾還會跳到她臉上,也不見她往裡挪一下,甚至有步伐款款而來,她都沒張望一下。
腳步在雨天裡還能輕盈的,除了一人,她想不到有誰。
待人撐着一把油紙傘走近,一雙沾濕的黑靴出現在她視線裡,雨打芭蕉,點滴霖霪,熟悉的清冷凜冽。
錯不了。
“站會兒吧。”
男聲比漫天雨刺柔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