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氣質冷淡,前幾次見面幾乎都是拒人于千裡之外的冰塊臉,周可還以為他是沒有笑神經的,誰知他不僅會笑,而且笑容明亮,好似——好似,她想起在小說裡看過的一個詞——晴日映雪。
怎麼會想到這些呢?
她垂下頭,盯着腳下,一下一下地踢沙子,假裝在堆沙堡。隻不過别人用手,而她偏要用腳。她今天穿的是一條淺藍帶褶邊的連衣裙,随着她踢沙子的動作,裙邊一蕩一蕩的,落在白皙的大腿上。海風吹來,掀起她的裙擺,她忙用手捏緊,讓它貼在腿上。
她忽的覺得在男人面前做這個動作十分暧昧。曾經一個喜歡她的男孩就這麼在風起的時候把手輕輕放在她腿上,為她壓住裙邊。後來那男孩怎麼樣了?她不記得了,年少時的暧昧情事,大抵都是無疾而終。
“你一個人來這裡旅行嗎?”為了趕走那點暧昧的小情緒,她主動發問。
“旅行?”
他為什麼老是重複她的用詞,難道她說的是另一種非人類的語言嗎?周可有些不自在,“或者你是來度假的?”
“度假?”他又開始玩味她的字眼,似乎她的用詞晦澀難懂,需要仔細揣摩。
過了一會兒,他看着不遠處的海面,心不在焉地回道,“也許吧。我在這兒住了一個月。”
他為什麼要說“也許”?周可哦了一聲,想了想,指着他的相機問:“老是見你拿着它,你很喜歡拍照吧?”
“喜歡拍照?”他重複着她的話,“不,我一點兒也不喜歡。”
“……”周可不知道該問些什麼,幹脆一言不發。
“是愛。”
“什麼?”
“我說,我對它,是愛。”他擡了擡手中的相機,“有時候我隻相信它看到的。”
愛一台相機嗎?周可有些好笑,轉念又想:不,也許是那種對攝影的熱愛吧。她思索着,“相信相機看到的,卻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嗎?我更願意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
“相信自己的眼睛麼?”他望着海面若有所思,“人眼能看到的,其實很有限。”
“就像你看不到危險的存在。”他轉過臉,盯着她。
對上他的眼睛,周可忍不住稍微後退了半步。其實他的眼神裡并沒有威脅的意思,他的神色平淡,好像在說着不相幹的話,比如“今天天氣不好”之類。可他的瞳仁是墨黑色,專心看人的時候會給人一種強烈的壓迫感。
周可避開他的目光,望向不遠處的大海。海面上空,烏雲堆疊,□□的浪花翻滾咆哮,海風呼号着吹過來,她覺得有些冷。
“就像你看不到危險的存在。”
這是一句警告嗎?還是一句玩笑?
“島上有很多人,如果有危險,會有人幫忙的吧。”她小聲說着,其實她自己也不确定,假若她現在發消息告訴群裡的人,她遇到了危險,會有人趕來救助她嗎?經過史先生那件事,現在的她,在别人眼中,是不是就像那個三次呼叫“狼來了”的孩子呢?雖然她隻呼叫了一次,可陌生人是不會原諒一個人三次的。
男人不說話了,轉身慢慢往斜坡上走。
如果我向你求救,你會幫助我嗎?她張了張口,還是沒有問。
劃開手機,多了條新消息,是一小時前導遊發布的,大意是說因為突發事件和天氣原因,今天的安排暫時取消。
她脫掉鞋子,在沙灘上坐下來,望着天邊的烏雲發了很久的呆。
……
一條蜿蜒曲折的小徑連接着酒店和海灘,小徑旁灌木叢生,疏于修剪的不知名綠植爬滿了小道。周可走得很慢,時不時要停下來,扯開纏進自己鞋子裡的藤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