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他打斷她,“帶你回來之前,接待員讓醫護人員和我一起看過了。”
那你剛剛湊過來幹嘛?周可一時無語。
默了半晌,她下床,走到洗漱間,一手握住自己的長發,在鏡子前察看自己的脖頸。就她目力所及的部位,的确沒有任何傷痕。
脖頸處的皮膚很薄,即使是被人吮吸親吻,也極容易留下紅痕,更何況是被人用力掐過。怎麼可能毫無痕迹呢?
難道是,她昏倒後,襲擊她的人又用了什麼藥膏,或遮掩傷口用的化妝膏,消除了她皮膚上的痕迹?她想了想,擰開水龍頭,拿濕毛巾仔細擦拭自己的脖頸。
半晌,那片肌膚被摩擦得發紅,然而,依然沒有現出她以為會存在的青紫指印。
走出洗手間,迎頭撞上了陳子森,他抱着手臂靠在牆上。
“怎麼樣?”他問。
自從她醒來,他說話時就一直盯着她的臉,用那種她無法描述的複雜眼神。
“我沒什麼。”她避開他的目光,說,“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傷痕,不過我得到了新線索。”
“什麼線索?”
“襲擊我的人,是個女人,我聽到小女孩叫她媽媽。我還看到她的衣服一角,是黑紅色的。”
“黑紅色?”
“對,好像黑色的部分是褲子,上衣衣角是紅色的……”她努力回憶着,“就像酒店員工穿的衣服!”
“也是酒店接待穿的衣服。”
“對,沒錯!我要把它記下來。”周可說着,便要往書桌旁去。
陳子森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幹什麼?”她不解地望向他。
“不要再管這些了。”男人的目光幽深,内裡帶着一點兒她看不懂的情緒。
“為什麼?”她不明白,明明昨天男人還在靜室裡教她如何更精準地想象和推演。
沉默了一陣,男人輕聲開口,“你暈倒後,有段時間一直在說話。”
說話?“我會說夢話嗎?”周可不确定地問,“我說了什麼?”
他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問了一個問題:“你在夢裡會笑出聲嗎?或者。”他像在斟酌用詞,“模仿另一個人?比如,一個小女孩?”
“什麼?”周可呆在原地。
男人的眼睫微微垂下,“醫護說你是低血糖,可我覺得,你應該吃點安神的藥。”
就在這一刻,她從這句話裡讀懂了他眼神裡的含義,那是憐憫。他在憐憫她。
“你認為我發瘋了,是嗎?”話沒出口,鼻子已經開始發酸,就連心髒也一陣瑟縮,像是有隻手把它揉成了皺巴巴的一團。她沒料到自己最信任的人,竟然完全不相信自己的一言一語,還把自己看成瘋子。
男人輕聲咳嗽起來。
周可轉身想去收拾自己的行李箱,可怎麼也找不到它,她猛然想起,自己早上就已經把它拎回了二樓的房間。
她又走回門邊,伸手去拉門。
“其實每個人都是瘋狂的。”男人仍然站在那裡,這句話與其說是挽留,不如說是自言自語。
他自己正是一個偶爾會發瘋的人,雖然在發瘋的時候,也和平常一樣安靜。
她看着他的眼睛,他也一樣安靜地看着她。
很久,周可移開目光,“我餓了。”她說,“一起去吃午飯嗎?”
此時已經過了十二點,餐廳裡人并不多,服務員已經在收拾餐具,自助餐區也僅剩些許西式餐點。
周可随意拌了一碗沙拉,坐到窗邊的位置上默默吃着。
她還在想着陳子森剛剛說的話,關于她在睡夢中扮演的那個小女孩。其實她經常出現,有時在夢中,有時在她心裡。有時,她變成了她。
“你小時候,有沒有幻想中的朋友?”她放下餐叉,問對面的男人。
“嗯?”他的回答模糊不清,像是疑問也像是默認。
不管怎麼樣,她還是想要說下去。
“我小時候經常一個人,我老是幻想。我幻想有一個人陪着我,她和我穿一樣的衣服,玩一樣的娃娃。也像我一樣,總是一個人站在窗邊。”
“所以,那個女孩是你的幻想朋友?”
周可默然,半晌低下頭輕聲道:“我長大了就不再幻想了。可最近又經常夢見她。”
“其實我知道的,她心裡有那麼多的憤恨和恐懼,我把自己感受到的情緒都轉移到了她身上。她就是我,小時候的我,我的一部分。”最後這句話,她說的很輕很輕。她不知道對面的人會不會聽到,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理解。
過了很久。
“你吃完了嗎?”陳子森忽然問。
周可擡起頭來。
他今天又穿回了那件白色襯衫,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沖淡了他身上的冰冷氣息,他看着她,眼睛格外明亮。
“吃好了我們就一起去你暈倒的地方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