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白天昏睡太久了吧。她想,我到底睡了多久呢?他是什麼時候把我放到床上去的?
這個問題,她白天的時候竟然完全忽略了。更重要的是,他是怎麼把她放到床上去的?一想到這個,她即刻生出了迫切想見到他的念頭。
她有好多問題想了解,她覺得這是完全正當的借口。她換下睡衣,穿上一套日常的衣服,把盤在頭頂的丸子頭解開,重新梳理整齊。
打開房門,走廊裡一片黯淡,紅色的光暈微微晃動,仿若流血的河流。她在這詭異的河流中産生了短瞬的眩暈感,就像站在人流湧動的交叉路口時一樣。
命運有時候會催促人做出抉擇。是往前,選擇一條道路,或者,原路退回去?退到隻有自己存在的小小世界裡去?
她擡手,輕輕敲了敲門。
門很快就開了,看到她,他并未露出驚訝的神色。
“我想,你也許還沒有吃晚餐。我沒看到你,在餐廳。”周可說,話語有些颠倒不清。
“我不餓。”他說,轉身回到房間。
她走進去,把餐盒放在桌子上。
“你來,就是為了告誡我該吃東西了?”他坐到不遠處的椅子裡,長腿随意地伸展開來。
周可正在打開餐盒,手停住了。
不隻是因為他的話。
她看到桌子上一字擺着的藥盒,藥盒下面,是一排撕開包裝的藥,從左到右,依次是小藥片,大藥片,膠囊,藥丸和袋裝沖劑,沖劑也去除了包袋袋,灑落在桌面上,堆成一座小山。
看樣子是由大到小排列的,排得非常整齊,下緣都在同一條水平線上,像某種行為藝術。
“你在考慮吃哪種藥嗎?”她躊躇了一會兒,偏頭問他。
他望了一眼,否認了自己的藝術,“不。我隻是睡不着,想觀察一下這個世界,像你一樣。”
觀察這個世界?通過這些藥片嗎?難道它們排列組合的方式蘊含着整個世界的真實面目?
算了,不管那些了。
“那麼,你要吃點東西嗎?”她打開餐盒,從中取出一塊黑面包。
他看看她,又看看她手中的面包,最後目光定在她臉上。
那種熟悉的悸動又在心裡一點一點湧起。
室内光照微弱,此刻她還是不能看清楚他眼神中的含義,甚至不能确定自己的心思,但她還是朝他走了一步。
又一步。
房間不大,桌子距離他所在的椅子,隻有三步半的距離。她走近他,輕聲說,“我想……”
他忽然伸手,接過她手中的餐盒,随手放到一邊,之後,他站起身,靠近她,擡手,似乎想要将她摟入懷中。
很近的距離,就像不久之前在樓梯間,他忽然将她禁锢在身前。
毫無來由的,她的身體慌張地瑟縮起來。
“我想我們是……是朋友。”她小聲嗫嚅着。
為什麼,會忽然退縮?連她自己也不明白。她不是那種男性恐懼者,内心對男性沒有仇恨,也并不抵觸男性的觸碰。
更何況,面前的人是她喜歡并想要去愛的。但為什麼,身體的本能反應卻是緊張和瑟縮呢?
他停在她腰側的手放了下來。
“很好。”他說,接着和她擦身而過,走到桌旁,手指捏玩着桌上的藥丸和藥片。
周可呆呆地看着他的側顔,他垂着眼,長長的眼睫掩住了所有情緒。
他身上有太多謎題了,她無法解開,也就理清這份情感的真實面目。
時間好像凝固了,過了很久很久。
他擡起眼眸,輕聲發問:“朋友,請問我該吃哪個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