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清那張臉的一瞬間,周可呆住了,歐陽雪的臉已經完全變了樣。
她失神的雙眼瞪得大大的,一側臉頰紅腫不堪,嘴唇上還有潰爛的瘡口,污血凝結在她嘴角,好似一隻髒兮兮的蒼蠅趴在那裡。
而她的表情,更是恐懼到了極點,以至于原本秀美的五官都扭曲了。
周可想起初次見她,想起她白皙嬌嫩的肌膚,她溫柔斯文的舉止。對比眼前的她,完全判若兩人。
僅僅數日,面目全非。
是什麼樣的傷害讓她變成了這樣?
随着黃勇義的走近,她的身體漸漸弓起來,肩膀高高聳起,若不是手臂因為被反綁在背後,她一定會死死抱住自己的頭。
這是人在遇到危險時,本能的自我保護動作。
黃勇義走到了她面前。
歐陽雪一聲聲凄厲的尖叫聲中,加入了近乎哀嚎的哭泣。
沒有人能在這樣的哭嚎聲中保持沉默。
“别碰她!”周可叫道。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但她别無選擇,心底的憤怒似乎要沸騰起來。
“你不是啞巴啊?”黃勇義聽到了,笑嘻嘻地說,“那你剛剛是在耍我喽?”雖然喉嚨裡還在笑,但他轉過身時,臉上滿是陰狠之色。
周可迎向他的目光,堅定的,憎惡的,無所畏懼的。
常虹站到周可身前,擋住了男人的視線。
“黃勇義,别鬧事了,今天是好日子。”
從進入這個山洞起,常虹就再沒有和她對視。此刻,她這句話顯然是在解圍。
有了第三者的加入,男人臉上那種陰狠之氣慢慢消失了,他罵了一句,回頭,探身去抓歐陽雪。
這時,原本安靜下去的歐陽雪忽然再次瘋狂地喊叫起來,這一次她不是在無意識地尖叫,她叫的是——
“老公快救我!”
刺耳的鐵鍊相撞聲響起,不用說,是史先生發出的。
黃勇義似乎就在等待這一刻,他忽然放聲狂笑,笑過之後,他走向史先生,一腳踹在史先生的小腹處,史先生并不躲閃,隻是雙手交握在胸前,使勁兒搖晃着,像在祈求饒恕。
“嘿嘿,不是早把老婆送給我了嗎?你這小子想反悔啊?還是又想耍你老子玩?”黃勇義嘿嘿笑着,嘴裡罵着髒話,腳下一下一下地踢着,直把史先生踢得上下左右來回翻滾。
奇怪的是,自始至終,史先生都沒有說半個字,隻從嘴裡發出這般難解的音節——“诶哦呃哦呃呃呃呃哦哦哦……”
他一定是沒法說話了。周可想,是那個胖胖的男人做的。
在黃勇義踢打史先生的過程中,歐陽雪的尖叫聲也越發高亢急切了,她拼命向着丈夫的方向挪動身體,頭頸抻得老長,仿佛一隻瀕死的大鵝,她又開始哭嚎了。
她的喉嚨大概受了傷,聲音破碎得像砂紙在刮擦碎玻璃,周可聽得心裡一陣難過。她向着常虹投去求助的目光,然而常虹隻是自言自語般說了一句“吵得很”,就再不開口了。
過了一刻,胖子像是打累了,一屁股坐到地上,哼着歌惬意地摳起了鼻屎。他顯然還不打算放過史先生,一邊摳鼻屎,一邊把鼻屎往史先生嘴邊、臉上拭抹。
史先生被揍了一頓,大量的鮮血從口鼻處湧出,嗆得他不住咳嗽,現下,又被那隻手按住臉,當作擦拭鼻屎的抹布,連翻身吐血也做不到。他痛苦而徒勞地掙紮着,雙手在空中無力地揮舞,帶動着縛手的鐵鍊嘩啦作響。
就在幾天前,這雙手曾試圖将妻子推下山去。
就在幾天前,這雙手指着她的鼻子,讓她閉嘴。
就在幾天前,這雙手将她狠狠地推倒在地。
如今這雙手是不能作惡了,因為有更邪惡的人捆住了它。
周可看着看着,忽的别過頭去,不僅是因為胖子男這樣的行徑讓人感到惡心,更是因為她不願意再看這樣殘忍的遊戲。
作惡者是否應當受到更惡的懲罰?惡有惡報,這是亘古不變的思想,人人皆知。
但此時,周可還是痛苦,因為目睹了暴行而痛苦。
不管那個被暴力懲罰的人是善是惡,暴力本身就讓人痛苦。暴力不隻摧殘人的□□,同時也淩遲着人的精神,毀壞着人的尊嚴。
在絕對壓制的暴力之下,人無從反抗,隻能任人宰割、淩.辱。何其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