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懷疑誰會把這些當成藝術,這不就是幾張破圖嗎?我兒子拍得都比他好看!”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長得那麼幹淨,内心卻這麼陰暗,這幾張圖實在是太惡心太壓抑了,能不能搞點正能量的東西?”
“渣男,玩弄别人的感情,還把人害死了!我們一起抵制他!全網封殺!”
“太變态了,讓人看了想死!”
“什麼鬼啊,快别搞藝術了,看到這樣的藝術我恨不得自戳雙目!”
……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周可雙手顫抖,幾乎握不住手機。每一個ID背後都是怨毒和詛咒,那些詞句仿佛是一根根淬了毒的尖矛,肆無忌憚地攻擊着人心最脆弱的地方。
“當然不是這樣。你不覺得奇怪嗎?他們突然不再罵他變态劊子手,反而開始批判他的藝術。想知道為什麼嗎?看看這個。”杜邦打開了另一個網頁。
這是一則官方澄清的公告,内容是說,之間自殺的女孩患有抑郁症和偏執妄想,大學沒讀完就退學去精神病院治療了。出院後,她擅自停了藥,外表看上去沒有異常,但已經自殺過數次。出事後,女孩的家人們隐瞞了她的病情,将矛頭對準了陳子森,企圖向他敲詐一筆,後來又在某營銷公司的建議下,在網上購買大批水軍來推波助瀾,制造輿論……
原來是這樣,原來人心可以邪惡至此。這一家人為了敲詐别人,可以無所不用其極,造謠、抹黑、詛咒、謾罵……一切的一切,卻不是為了死去的女孩,隻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
那些躲在屏幕背後的人是怎樣的呢?除了那些為了蠅頭小利胡言亂語的人,其他人又是為什麼要辱罵一個毫不相幹的人?
這個人從來沒有傷害過他們,而他們偶然看到了關于他的隻言片語,不曾細緻地了解過事情的全貌,便被情緒裹挾着,吐出了一句又一句自以為是的審判。
周可想要回去,她剛剛看到了他的過去,看到了他過去所承受的,此刻,她隻想守在他身邊,等他醒來,告訴他——
告訴他什麼呢?她腦子裡亂亂的,她也不知道要說什麼,或者什麼也不用說。她已經懂了,他的過去,他的未來,她都懂得了。
阻隔在她和他之間的謎題已然解開,
杜邦叫住她:“我想,冰山兄大概是怕吓到你,才不肯向你透露自己的秘密。”
“這些,你早就知道嗎?”周可問,她沒有回頭。
“比你早一點兒,誰讓我是個聰明絕頂的偵探呢!我還查出了他家人的事。”
“家人?”
“是,這件事牽連到了他的家人,他母親在事情發生不久就去世了……”
周可默然。
這就是為什麼,他說自己是死了也無所謂的人,也是為什麼,他一次一次想要背棄這個世界。
因為這個世界背棄了他,因為他心裡的哀痛和自責已然沉重到無法背負,因為他曾經是那樣的熱愛這個世界,熱愛到要燃燒自己,來為世界創造永恒的藝術。
病房間裡依然靜悄悄的,陳子森依然在昏睡,護士擦去了他臉上的血污,他的睡顔幹幹淨淨,隻是嘴唇有些蒼白。
他的睫毛很長,垂下來的時候,會掩藏住所有的情緒。此時,他閉着眼,眼睫輕輕顫動着,眉頭微微蹙起,仿佛在夢中也不能安甯。
周可小心翼翼地伸手,想要碰一碰他,在指尖即将落上他眉心的刹那,男人睜開了眼。
她措不及防地想要收回手,卻被一隻更有力的手鉗住了手腕。下一秒,她感覺自己觸到了一個冰涼卻柔軟的地方,那是他的唇,他在吻她。
這一次,她沒有推開他。那道曾經橫亘在他們之間的牆壁無聲地消弭在空氣裡,所有的疑慮和不安也一并消散得無影無蹤。她知道了他心底的謎題,而她,則在那條漆黑的甬道裡明白了自己的答案。
他緊緊地抱着她,仿佛怕她會突然消失不見。此時,在他懷抱裡的,是那個告訴他活着很好的女孩,是那個哭着求他活下去的女孩,是那個在他要死的時候死死抱住他的女孩。
她的身體壓迫到了他的傷口,但他不想松開手,反而抱得更緊了。
女孩在他徘徊在生與死的邊緣時,不顧一切地給了他很多個吻,并給了他無數個活下去的理由。
此刻,他的吻都回落在了她面頰上。
他嘗到她的眼淚,溫熱的眼淚。
“别哭。”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