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回回去的時候在這條校道上走過,路過網球場的時候,一擡眼就看到了溫以甯。
下午四點多的陽光溫度正好,溫以甯穿着一套白色的運動服亭亭玉立在日光之下,烏發明眸,雪膚花貌。
風吹動香樟翠葉,也吹來竊竊私語。
“是溫以甯和蔣駿楓!”
“郎才女貌,好養眼!”
“他們不隻顔值配,聽說連家世也很般配……”
裴回眸色一動,他目光稍移,這才看到和溫以甯相視而立的蔣駿楓。
蔣駿楓在南郡大學的名聲不小,即使裴回不感興趣,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好像他的父親是某機關的領導,母親是音樂家,書香門第,簪纓相承。
日光暴烈,裴回站在日光下,如澆冰水,在一瞬間清醒。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裴回不知不覺間已經遺忘了自己和溫以甯之間的差距。
直到這一刻,他才終于再次地意識到這一點。
如果是曾經的他,對此,也許隻會一笑置之。
而現在的他,身在深淵泥潭,和她雲泥之别。
他在妄想什麼。
*
裴回從網球場走過,突然改變主意,不回去了,改去了黎明網咖。
剛坐下打了幾局遊戲,手機突然一陣急促的振動。
是徐青野。
裴回摘下耳機,接通了電話:“怎麼了?”
“怎麼了?!”徐青野一開口就像吃了火藥,“你還問我怎麼了?我還想問你怎麼了呢!”
徐青野:“你知不知道,你在南郡大學的事已經人盡皆知了!”
裴回眉心輕皺:“怎麼回事?”
徐青野把事情說了一下。
原來,那天晚上唐煜認出裴回之後,就在他們的高中同學群裡提了一句,後來又貼上照片為證。後來,照片和聊天記錄又傳入徐青野和裴回的高中同學群,一石激起千層浪,等到徐青野有空看群的時候,裴回在南郡大學的消息已經傳遍了。
徐青野罵道:“裴回,你個瘋子!”
徐青野:“大哥,現在不是我不想幫你,是我幫不了你了啊!”
裴回默默聽着,一言不發。
突然,徐青野話題一轉:“還有,你和溫以甯什麼關系啊?你們怎麼會在一起?”
徐青野話落的同時,黎明網咖玻璃門應聲打開,裴回擡起眼,就看到溫以甯推門走了進來。
“沒有關系。”
落下這四個字,裴回挂斷了電話。
裴回不想繼續打遊戲了,他抽出卡,背上包,将卡放到前台,人就往外走。
溫以甯剛開好卡,就見裴回離開了,愣了愣,連忙将卡還回去,追了出去。
冬日裡的夜色降臨得早,到處都亮起了燈。
裴回走得很快,身後追着過來的腳步聲又輕又急,但他沉着臉,像是沒聽見。
從熱鬧的學生街走到寂靜的偏巷小徑,沒有了五彩缤紛的燈光,隻有隔着一段距離一盞的路燈,映出老舊磚牆上枯敗的藤蔓。
終于,裴回忍無可忍,他停了下來,在溫以甯追上來的同時,一把将她抵在牆角。
白色的挎包肩帶滑落,掉在地上。
裴回清俊的眉眼間沾染了戾氣,輕挑地問她:“你喜歡我?”
溫以甯猝然擡眸。
還沒來得及回答,下一秒,他語氣如夜色冰涼。
“但我不喜歡你這樣的乖乖女。”
背後的磚牆又硬又冷,冬日的風吹在臉上,也是生疼的冷。溫以甯仰着臉,她濃密卷翹的眼睫顫動,隻見眼前的人眉眼冷峻,容色漠然,漆黑的眸子注視着她,像看一個陌生人。
裴回丢下這句話,就要放開她。
這時。
溫以甯小心翼翼地牽住了他的衣袖,她低着臉,眼睫顫動,如蝶翼翕合。
“喜歡。”溫以甯說道。
裴回愣住,然後明白過來她是在回答他的第一個問題。
路燈昏黃,少女一半的身軀都籠罩在他的影子下,一縷發絲垂落在她的臉側,少女眼角發紅,像是受了委屈,又忍着不肯示弱。
裴回扯了扯嘴角,還沒說話,面前的少女低垂着眼眸,又說出三個字:“沒關系。”
溫以甯嗓音溫軟:“不喜歡也沒關系。”
裴回說不出此刻的自己是什麼感受。
少女晶瑩剔透,就像是枝頭最純淨的一捧雪,幹淨易懂,和以前一樣。
“沒關系?”裴回像是聽到了什麼可笑的話,眉眼間的輕挑之意更盛,“怎麼,想死纏爛打?”
裴回慢慢低下頭靠近她,清冷的嗓音落在她的耳際:“堂堂溫家大小姐,原來這麼賤嗎?”
溫以甯的眼睛瞬間就紅了。
裴回垂落在身側的左手緊握成拳,右手卻緩緩擡起,指腹壓在她的唇上,落在她臉上的目光輕挑而散漫:“那我是不是做什麼都可以?”
溫以甯終于忍不住擡起了眸子,幹淨漂亮的一雙眼眸紅通通的,眼底蘊着淚,像是委屈極了,傷心極了。
“裴回……”溫以甯哀求,“你别這樣……我害怕……”
這是溫以甯第一次說害怕他。
面前的少女看上去和以前沒有什麼不同,如果說真的有什麼不一樣,那大概是比以前又更漂亮了。
烏發明眸,雪膚花貌,像一個精緻易碎的瓷娃娃。
曾經的他隻想要呵護好她。
可是,現在的他卻想要将她打碎,想要吞入腹中,讓她在深淵裡陪着他。
可當他真的這麼做了,一看到她的眼淚。他就比她還要心痛,最後丢盔棄甲,潰不成軍。
他隻能趕走她,害怕自己真的把她打碎。
裴回眸光冷了下來,猛地撤回了手:“不願意就滾!”
溫以甯終于掉下淚來。
裴回冷聲:“滾啊!”
溫以甯淚如雨下,裴回卻背對着她,看也不看她。
寂靜的夜裡,傷心的腳步踩碎樹影,身後的哭聲終于消失在一地破碎的樹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