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回接到班主任許凝薇的電話的時候,還在房間裡睡覺。
窗外是一片刺目的陽光,裴回聽到手機另一端熟悉又陌生的聲音時,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時間——
下午兩點四十分。
“群裡發的下午班會的通知看到了嗎?”許凝薇問他。
裴回平躺在床上,眼皮沉重得睜不開:“還沒看。”
許凝薇:“下午三點半,經管樓一樓階梯教室,每個人都要到,包括你,不允許請假,聽清楚了嗎?”
裴回:“我……”
剛開口,就被打斷。
“聽清楚我就挂了。”許凝薇不由分說就要挂斷電話,但在挂斷前,也不知道想到什麼,她又補充了一句,“記住别遲到。”
說完,許凝薇果斷挂掉電話,聽筒裡立刻傳來一陣忙音。
裴回:“……”
裴回扔開手機,他重新睡了回去。
裴回和許凝薇見的次數不多,第一次見面是他去報道的那天,那時候,報道的時間早就過了,所以,系主任一開始并不想接收他,當時許凝薇就在旁邊,最後還是她和系主任說了幾句話勸說,系主任這才同意讓他補辦入學手續。
之後幾次再見,則是因為裴回屢次的曠課,尤其還缺席了考試,任課的教授看不下去,告知了許凝薇,許凝薇因此又找了他幾次。
十分鐘後,裴回認命一般爬起來,他簡單洗漱,套上T恤長褲,踩上一雙球鞋,背起背包就出了門。
陽光透過窗子映出漂浮的塵埃,整棟樓裡一片寂靜——
下午三點多,大家都出門了,沒有人在。
裴回鎖上門,剛轉過身,就聽到對面房屋傳來模糊的聲音,像是在吵架。
裴回停了停,然後他往前走了幾步,吵架聲更加清晰了。
這間房間住的是房東,平日裡裴回從來沒見過有什麼人來找過她,更沒有發生過像這樣的吵架。
裴回皺了皺眉,他擡起手,想敲門問問需不需要幫忙。
“媽,您就不能聽聽我們的嗎?”
裴回的手在聽到這句話的同時瞬間停住,他在門口站了片刻,最後到底沒有敲門,直接走了——
是别人的家事,不是他可以摻和的。
裴回是踩點到達班會地點的,在他進來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看向了他,包括許凝薇。
坐在下面的同學全都詫異于裴回真的來了,而且還準時來了,隻有許凝薇,她就從沒懷疑過裴回會遲到——
以前每一次她找裴回,裴回都會準時前來她的辦公室,從來沒有遲到過,有時甚至還會提前到。
這也許是刻在他骨子裡的教養,盡管在叛逆,禮數卻一直沒有丢掉。
這也是許凝薇一直相信,隻要裴回願意,他就可以向陽盛開的原因,他也許令老師們頭疼,但他卻絕不是個壞孩子。
裴回對所有的目光都仿若未見,直接在最後排找了個位置坐下。
班級的人都已經到齊,于是許凝薇開始交代事情:“我校即将舉辦第五十七屆秋季運動會,根據校方的要求,每個學院都要進行方陣表演,全體學生必須每個人都要參加,若無特殊情況,一律不得缺席。”
初高中時期,因為壓着學業的重負,運動會一直是學生們期待的可以借此放松一下的一次盛會。然而,走入了大學之後,運動會對于大家來說就并不那麼令人期待了,學校也許正是清楚這種情況,所以才會強制學生報名運動項目、強制觀賽、以及強制表演。
許凝薇話落,底下立刻哀嚎一片。
裴回坐在最後,眉眼清冷,容色漠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許凝薇不得不特意點出他的名字:“裴回,尤其是你,不要缺席!”
裴回淡淡說道:“隻需要出席就可以是吧?”
許凝薇:“排練的時候也要來!”
裴回平靜點頭:“知道了。”
這次召開班會主要是為了運動會這件事,事情說完,裴回就站起了身,頭也不回地背起背包走了。
許凝薇在回答一個學生的問題,眼睛餘光瞥見他走出教室的背影,到底忍不住在心裡歎了歎氣。
*
下午四點。
南郡大學東校區的網球場上,溫以甯和蔡素羽在鐵絲網前練習揮拍。
溫以甯穿着一套白色的運動服,動作間,束起的長發飛揚,瓷白的一張臉在日光下清透如玉,明麗眉眼如雪上盛開的紅梅。
蔡素羽一邊練習揮拍,一邊和她聊天:“剛才老師講課的時候,蔣駿楓一直在看你。”
體育課是南郡大學每個學生都必修的公共課程,一共四個學分,隻要在畢業前學完即可。除了一些專業課之外,南郡大學的所有課程根據校區的不同對全部學院開放,所以,一個課程裡有時候可能一個校區裡每個學院的學生都會有。
溫以甯這學期的體育課選到了網球課,蔣駿楓也是東校區的,會選到這門課程她并不意外。
蔡素羽問她:“甯甯,你真一點不喜歡他?”
“嗯。”溫以甯應道。
“那麼斬釘截鐵,想都不想的,難道你有喜歡的人了?”蔡素羽好奇。
溫以甯一頓,不過是一瞬的停頓,網球從球拍邊緣彈過,滾落在地上。
溫以甯去撿球,球滾到了鐵絲網邊緣。
球先被一個人拿在了手裡。
蔣駿楓拿着球走到溫以甯面前,他将球遞過去,臉上挂着令人如沐春風的和熙笑容:“學妹,你的球。”
“謝謝學長。”
溫以甯接過球,道了謝,轉身便要離開。
“溫以甯!”
蔣駿楓突然喚了一聲她的名字,聲音不大,卻讓他們這個網球課的同學,甚至還有隔壁排球場的同學,都向他們投來了目光。
溫以甯不喜歡被注目,所以,這也是她不喜歡蔣駿楓的原因之一,他似乎不知道自己的舉動會引起多少的注目,又或者,他并不在乎。
溫以甯停了片刻,還是回過身看向他。
蔣駿楓看出了溫以甯的抗拒,擔心她立刻就走,連忙說道:“這一次是公事。”
溫以甯濃密卷翹的眼睫翕合,她緩緩擡起眼眸。
溫以甯的眼睛很漂亮,瞳色偏淺,琉璃一般,幹淨清澈,安安靜靜地望着人的時候,仿佛能将人一眼看透。
可她偏偏是溫軟的,乖巧的,惹人憐愛的。
蔣駿楓每一次對上她的眼,就不由得有些緊張。
“是這樣的,運動會不是快開始了嗎?我們廣播站的播音員那一周都請假,不能來學校……”蔣駿楓看着她,“你願意幫幫我,這次運動會和我一起播報嗎?”
溫以甯低垂着眸子,陽光灑落在她的臉上,像一塊觸手生溫的美玉。
溫以甯終于說道:“抱歉,學長,我不能答應你。”
溫以甯:“不過,我想和你推薦一個人,我想,她會很合适這個位置。”
蔣駿楓難掩失落,但對上溫以甯的眼,他下意識地說道:“你想推薦誰?”
溫以甯:“中文系,蕭潇。”
南郡大學東校區的網球場是露天的,一出來就是一條南北縱橫的校道,校道兩旁植着香樟樹,盡管冬日臨近,依然青翠欲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