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朗的葬禮就在事後的第二天。
恰好是周日。
天氣格外的好。
前些天一直在下雨,度過了烏壓壓的兩天,今日便放晴了。隻是心情似乎并沒有見好,依舊像前兩天一般,陰霾壓在心頭,死氣沉沉。
殡儀館内,廳内正中間,放着王朗的照片。
儀式開始後,周圍靜悄悄的,隻聽見王朗母親持續且輕微的啜泣聲,王朗父親則沉默整理事宜,腫着眼睛,眼下烏青明顯。
靜海高中高三生在家中跳樓自殺這事上了本市新聞,根據報道以及王朗留下的話不難猜到,父母不和,時常鬧離婚,卻又遷怒于王朗,王朗在家庭與學業高壓下,最終選擇了這樣結果。
據王朗父母自己坦言,有時候氣急會對王朗說些嫌棄怨怼的話,嫌他成績落後,怨他是争吵的源頭。
可當王朗真的默默選擇了結自己後,他們又心痛不已。
然而,罪魁禍首何嘗不是他們。
籠中的鳥,最終通過這個方式,得到了飛翔。
儀式來了許多人,有不少是靜海高中王朗的同學,皆身着素色衣服站在人群後面,雙眼茫然且空洞地望着王朗的照片,無法适應前幾日還在身邊大笑的人如今永遠地離開了大家,更無法想象熱情開朗的王朗選擇以這麼痛苦的方式離開人世,背後竟是因為這樣的原因。
......
吊唁儀式,衆人輪流上前遞白花。
恰逢假期,江菱回國了,将花遞上後,抽泣着将花放進了筐中。
葉舒仰着頭,竭力忍着自己的淚,握上江菱與陸雯微涼的手,以期安慰她們。
卻沒想到,自己的手好像更涼。
葉舒望向大廳另一側,曾經同班的男同學們相繼将花放進筐内。
易川與葉珩也在人流裡。
易川低着頭,白熾燈下,易川額前的劉海投下一大片陰影,隻能看見他抿直的唇線,他的身形稍顯單薄。
放完花後,他緩緩轉身,回到大廳角落。
......
儀式結束後,江菱與陸雯回家,其他人等則打車去學校,各自回歸原來的生活。
葉舒坐在後座中間,易川坐在副駕,淩熙與葉珩坐在她兩邊。
四人皆沉默着,一開始的士司機見是學生還嘗試搭讪說話,見四人表情皆陰郁消沉,便不再說話。安靜的車廂内,隻聽見汽車打表計時聲。
淩熙低着頭,臉上還有适才哭過的淚痕。葉珩倚靠着窗,看着窗外,看不見他的神情。
想也知道不好受。
葉舒心緒亂作一團,靜不下心,隻要停下思考,腦中便竄出與王朗先前的種種。
若是王朗還在,這個周日,葉舒一到校他定會說:
“周末作業寫完沒?借我看看!”
葉舒:“不給。”
王朗:“怎麼這樣?我把你當好兄弟,你不能連個作業都不給我看看吧?”
葉舒定會淺淺翻個白眼給他,然後說:“我是女的,誰是你兄弟?我不稀罕。找别人。”
其實每次王朗來要試卷,葉舒都給了他,隻是嘴上不饒人。
一想到這周卷子給不出去,真還有些不習慣。
一滴淚落在手背上,滑落至校服布料上,消失不見。
葉舒揉了揉眼睛,無力地靠着椅背,看向遠方。
目光側移,葉舒注意到副駕的易川,他正目視前方,目光虛焦,不知在想什麼。
從葉舒的角度看過去,少年的眼尾泛着紅。
王朗是他最好的朋友。
——王朗,易川哭了,可惜,這次你開不了他玩笑了。
——你可真是和大家開了一次好大的玩笑。可是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車子駛向熟悉的路,陽光落在玻璃窗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許多事接連發生,回頭看發現也不過才幾日。
走的人走了,留下的還得繼續生活。正如現在,不過一個小時,又得被不得已的生活裹挾着逼迫前進,回歸日常的生活。
可是,還是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
晚自習課間。
圓月高挂,泛着冷清的光。走廊内依舊熱鬧非凡,熱鬧之中,幾聲抽泣顯得格外突兀。
“我還是......不敢相信,王朗不在了。”淩熙杏眼腫成了核桃,手顫抖着抹着眼淚。
葉舒看着她這樣,心也難受,鼻間泛酸,吸了吸鼻子,随後幫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可是淚痕才被擦去,便又有新的淚覆蓋。
葉舒安慰她:“我也不相信。但說不定......他還在的,他默默地看着我們。”
聞言,淩熙哭得更大聲了。
“淩熙,你怎麼了?”
賀琛突然出現,見淩熙淚如雨下,慌忙上前問詢:“你怎麼了?”
他從未見過淩熙那麼傷心,無措地看向葉舒,企圖從葉舒那獲得淩熙難過的信息。
淩熙抽泣着說沒事。
她不想說,也不知道從何說起。
“考差了?是學習上的事嗎?”迫近高考,賀琛以為淩熙是由于壓力太大所以才如此,他見淩熙哭着不說話,便看向葉舒
昏暗光線下,葉舒隻是搖了搖頭,看起來神情也不好:“沒事,讓她休息會吧,待會晚自習淩熙晚點回去,可以嗎?”
“好。”
賀琛應允後,葉舒便帶着淩熙走向走廊另一邊人少的平台。
葉舒陪着淩熙,靠在欄杆上,看着樓下穿梭着的學生。
淩熙呆呆地看了半晌,開口:“我多希望我也和他們一樣,什麼都不知道,就可以像之前沒事人一樣。”
葉舒循着她的視線望下去,緩緩開口:“這件事上了新聞,又是本校的事,他們應該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