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聽着聽着，都想掉眼淚了，沒想到王大爺話鋒一轉，開始吐槽自己：

“到了我們這把年紀，還有啥‘愛不愛’的。也不知她當初看上我啥，我又不是什麼好東西。”

聽到王世東這番直白的自我評價，樊欣他們幾乎驚掉了下巴，見無人回應，他便兀自說了下去：

“我也不給自己開脫，說什麼苦日子過怕了，才變得又摳門又貪小，反正我一直都這樣，就是你們說的那什麼詞兒來着……哦對，沒素質！”

王世東一邊說着，一邊根據樊欣的指引坐到了梳妝台前，由鐵軍幫他做一下簡單的造型，老大爺拍照，倒也不用正兒八經化妝啥的，主要是打個底再理理發型，以整潔清爽為主。

“也不知她看上我啥了，就跟着我稀裡糊塗過了一輩子，我這脾氣，也就我家老太婆能忍得了，現在想想，真是有點對不起她。”

“您也别這麼自責，之前不是還會騎車去接您愛人的麼？而且您現在來拍照，不也是想給她留個念想……”

鐵軍一邊給大爺梳頭，一邊喃喃安慰着，那句“留個念想”剛說出口，便意識到有些不妥，音量也漸漸弱了下去。好在王世東并不介意，而是繼續說道：

“我家老太婆不會騎電動車，老年大學離家這麼遠，坐公交要七轉八繞的，太麻煩。”

看着自己映在鏡子中的造型，王世東顯得很滿意，還補了一句：

“我選這條領帶啊，就是想讓她記牢我的樣子，萬一後面再在‘奈何橋’上遇到，一眼就好把我認出來。”

“您看，您現在都想着下輩子也要和愛人再續前緣，這還不恩愛哪？”

可可站在一旁打下手，她越發覺得這王大爺心直口快，但在某些事上，又有點心口不一，很有意思。

“不是，我是希望她能一眼把我認出來，然後，下輩子别再選我了……”

***

後來，王世東還說了好多話，聊自己過去的經曆，講自家老太婆跟着他吃了不少苦，但樊欣神思恍惚，聽得并不真切，耳畔隻是循環着那一句：

“然後，下輩子别再選我了……”

樊欣對王大爺的感覺很複雜：之前碰瓷時的蠻橫無理和如今的爽朗坦率形成了一定的反差，不知是因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還是他心底素來深埋着對于老伴的溫情，都使那句話顯得别樣動人。

如果不能給對方帶來幸福，離别後不如相忘于江湖。這真會是最好的選擇麼？重獲新生的樊欣，有能力給身邊的人帶來幸福麼？

她也不清楚。

因而，樊欣想到了那台相機，翻到自己為王大爺拍的那些照片，卻見總張數和記憶中的并無差别。她有點不甘心，大力按着翻頁功能的箭頭，但老頭戴着亮橙色領帶、頂着酒糟鼻咧嘴憨笑的證件照，已經是目前相機裡的最後一張了。

這一次，它沒有讓樊欣進一步了解與王世東有關的未來。

難道，這相機的“超能力”帶有随機性？樊欣至今難以捉摸它什麼時候能感知過去，何時又會預測未來……

這相機有“自我意識”麼？究竟是什麼人在操縱着這一切呢，和那個神秘的聲音有關麼？

“小姑娘，你是這裡的老闆嗎？我們都老朋友嘞，再說我那車都給你了，今天拍照的費用你看……”

王世東市儈的語調将樊欣的思緒拽回了現實，她一下心領神會，大手一揮：

“這一單，給你免費好了。”

送走王世東後，樊欣立馬自費為他支付了本次拍攝的費用。工作室還處于起步階段，大家都不容易，她作為主理人更不能松散任性，需要為自己的言行負責。

盡管王大爺的故事令衆人感到唏噓，但生活還得繼續，還有不少問題等着他們去處理，比如鄭虔這頭，就有點掉鍊子——

“什麼？！你的意思是要在比賽前一天才能趕回來？”

樊欣接到鄭虔的電話後，就開啟了功放模式，方便圍過來的團隊成員可以一起和對方溝通。

“是啊！這邊最近一直在下暴雨，附近好幾個地方都發生了泥石流，路也給封了……我能搶到時間最近的票，也隻有那一天的了。”

“你在那邊也要注意安全啊！”

聽起來，鄭虔這會兒還在戶外，環境相當嘈雜，徐可可有些擔心他，而林龍則在一旁補了句：

“鄭老闆，你說過的——出門在外，最重要的就是‘信義’二字，你可得對我們負責啊！”

林龍這是逗他呢，工作室裡幾位都給逗樂了，但電話那頭的鄭虔似乎沒意識到這一點，忙不疊反複給出承諾：

“相信我，請大家相信我！”

于是，樊欣他們笑得更厲害了。

然而，等到現場彩排那天，他們卻都笑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