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了一輛順風車,在颠簸中宋卓然到了張浦鎮。雖說是昆山下的村鎮,但基本設施也是一應俱全,很快在當地人的指引下找到了唯一的一家縣立醫院。
醫院不大,人卻不少,走廊上多是面容枯槁的鴉片吸食者,或者涕泗橫流地哭喊、或是面色發灰地坐着,一旁的親友臉上也是掩不住的疲憊。之前聊起這些吸食大煙的人,尚思年總是抱之以同情,甚至還還專門寫過相關報道勸誡人們勿吸大煙,宋卓然對此也表示十分贊同,吸食後戒斷的過程相當痛苦,确實值得人同情。
但此時的他不同于尚思年面前的溫和多情,而是面帶嘲諷地快速掠過了這些患者。
街頭差點把人打死這件事在一個小小的鄉鎮算是大新聞了,所以找到雒清明并不費力,隻是床邊站着的女孩讓宋卓然犯起難來,尚思年的資料裡沒說他有妹妹,何況他一向不擅和小孩打交道。
他半蹲下來,沖着女孩一笑,“小妹妹,你一個人在這做什麼?”
那女孩警惕地盯着他,“你是誰?為什麼和我說話?”
看樣子女孩應該隻有10多歲,從穿着可以看出陸家雖不寬裕。宋卓然指了指床上的人,“我是你哥哥在上海的朋友,你是他妹妹吧,我經常聽他提起你。”
女孩盯着他看了一會,突然猛地推了他一下,“你走!上海的都不是好人!”她的話引起病房中其他人的側目,有位護士也走過了詢問是否需要幫助。
宋卓然被推地踉跄了一下,不耐煩的神色一閃而過,他站起身子,笑着對護士解釋:“我是這位病患的朋友,本來約好和他今天見面,沒想到發生了這樣的事。”
護士有些狐疑地看着他,“你叫什麼名字?”
“宋卓然,北京人士,現居上海,這次來昆山就是尋訪故友的。”宋卓然将自己的名片遞給護士,往右一看,剛剛的小女孩還是面色不善地盯着他,但因為年紀小,反而給人一種賭氣的感覺。
護士接過名片,匆匆瞥了一眼,見面前的人還算正派,沒有多說什麼。又繞過他們去查看雒清明的情況,見床上的人一切正常,轉過來對二人輕聲囑咐:“病人現在雖然脫離危險期了,但是還需要靜養,你們兩個人不要在這裡争吵。”
宋卓然颔首,沒有再說什麼,那女孩雖然還不情願,但也沒再出聲。
那護士将小女孩拉到一旁,“小寒,你怎麼在醫院,快回家去,别讓爸爸媽媽擔心好不好?”
名叫小寒的女孩默不作聲,眼圈還有點紅,臉色仍舊是不情願。
見狀,護士沒有多說什麼,隻是為雒清明調整了點滴的速度就離開了。
宋卓然沒有聽到他們交談的内容,隻是望着護士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
護士走後,女孩跑回雒清明的床邊,繼續守着他,時不時還警惕的望向宋卓然。
見她對自己戒心這麼大,宋卓然沒有再多說什麼,轉身朝護士離開的方向走去。
尚思年的調查不會有錯,雒清明家裡除了經營雜貨店的父母以外,再無其他人,與其在這裡和小姑娘扯皮,不如直接去鬧事的地方問個清楚。
走到剛剛巡房的護士面前,宋卓然直接說明來意,“勞煩問一下,雒清明兄弟的傷勢究竟是什麼情況?”雖然齊飛大緻說過雒清明的傷勢,但難免錯漏,還是需要向醫院的人确認一下。
護士指了指一旁正在休息的醫生,“他是負責治療的醫生,有什麼問題可以問他。”
那名醫生有些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又不得不站起身來,“你是問昨天下午送過來的雒清明?”
“是的,他是我朋友,沒想到人還沒見到就出了這樣的事。”
“他的傷勢主要是被木棍擊打所緻,身上雖然有骨折和挫傷,但最嚴重的還是在後腦,可能還有瘀血,這也是他遲遲不醒的原因。”醫生歎了口氣,“我們這條件有限,如果你能帶小陸去更好的醫院就盡快吧,也不确定傷勢會不會惡化,現在隻是脫離了危險期。”
和齊飛說的差不多,隻是沒有後邊這句囑托,看來情況并沒有想象中那麼好。
謝過醫生和護士後,宋卓然離開了醫院。
宋卓然先到鬧事的街口要了一碗馄饨,順便也來打聽打聽陸家的情況。
“你問陸家的小夥子啊,那可不得了,”大娘邊給他盛馄饨邊贊歎,“清明可是我們鎮子出了名的文化人,人家在上海有大工作呢,商會你曉得吧?”
宋卓然喝了一口湯,感覺胃終于暖了起來,剛剛置身醫院,刺鼻的消毒水讓他整個人都有些發冷。“曉得呢,我和他是朋友嘛。”
贊歎之後,大娘又歎了口氣,“真是作孽,就想回來看看他爸媽,結果遇到這麼一群流氓,好好的孩子給打進了醫院,我聽說是不是還沒醒呢?”
“是還沒醒,我看一個小姑娘一直陪着呢。”前因後果已經從齊飛那裡聽說了,那些人咬死雒清明對交“看護費”的事态度惡劣,雒清明父母給的說辭是保護費交的很快,沒有任何不情願,這些混混是突然動手的。
至于能不能調查出真相,就得看昆山警方的審查力度了。
“你說小寒啊,她和清明關系是很好。”
“小寒?我怎麼沒聽清明說過他還有個妹妹?”
“小寒不是他妹妹,他們兩家人住得近,又都姓陸,幹脆就給孩子起個差不多的名字。”又有客人走了過來,大娘趕忙站起來迎接,“小夥子先不和你說了啊。”
宋卓然沖那邊揮揮手,“好,您先忙。”
看來雒清明沒有把自己離職的事情告訴這邊的鄰裡,但他父母說不定知道。從那個女孩對自己說的話來看,雒清明本人對上海的态度就比較耐人尋味了。
離開馄饨鋪後,宋卓然直接去了雒清明父母開的店。
雜貨店在街尾附近,兩位老人在慢慢收拾着有些淩亂的店鋪,醬油和醋味道散在空氣中,火柴、糖、糕點也散落一地。
聽到有人進門,雒清明母親轉過身,“不好意思啊,我們今個不營業,你要不去鄰街的怡和百貨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