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也忍不住,緊緊抱住,把頭埋進孩子脖彎裡失聲痛哭。
自從來到大容,無論身受何等遭遇,她都沒如此崩潰過。
可好不容易把人救出的這晚,小包子真實入懷時,她有點撐不住。
把小包子抱回大床,她抱着哭了一夜。無助、害怕、擔憂、恐懼……後面要怎麼辦?
在哭到虛脫,陷入半昏半睡的間隙,栖真腦裡一片空白,根本沒有答案。
戦星流拿了兔肉幹,一會兒往東邊天上抛一塊,一會兒往西邊天上抛一塊,最後都在落地前進了萬六十的肚子。
“好大十,賞你的,接着!”
最後一塊,直直抛出圍牆。
牆外有人慘叫,被肉幹砸到頭,又被萬六十在後面追着啄成滿頭包。
等慘叫聲遠去,坐台階上托腮的山遙道:“又一個!這都第幾個了。”
戦星流拍拍手上肉屑,笑道:“招呼都不打闖别人家裡,不受待見也正常。”
山遙坐直身:“戦哥是好人,當初若非殿下竭力邀你,你還不肯來。我跟我爹說多少次了,讓他去跟陛下說說,别讓人隔三差五盯着咱們太子殿,盯着你。多難看啊!”
戦星流若非嫌手不幹淨,挺想摸他腦袋:“這通路說不上話,别為難你爹,再說我還在大容待一輩子不成?”
山遙啊一聲:“戦哥要走?”
戦星流一腳踏上台階,手搭涼棚看萬六十回來沒:“呆膩就回去咯,不過眼下還有些趣事。”
山遙正想問怎不帶他一起玩兒,就見太子從外面回來,忙上前道午膳備好了。
風宿恒和戦星流進大殿,坐到桌旁用膳。
風宿恒順手揭開一蠱雞湯蓋子,剛碰唇就停住,放回桌上。
“湯涼了?”一旁伺候的山遙問:“我去小膳房換一碗。”随即撤下炖蠱,走出大殿。
戦星流嘗一口自己面前的,忙左右找空碗吐出來。
兩人對視一眼,都沒了胃口。
戦星流唉聲歎氣:“神宮那邊怎麼說?”
“沒見着,說病了,不見客。”
“你不覺得兩人見一面,一個病倒,一個吐血,這般趕巧?他這病,和沈蘭珍有沒關系?”
風宿恒不耐煩道:“興許他昨晚林裡吹了風,得了風寒?”
戦星流像聽笑話:“清心寂神得風寒,小神白修的嗎?”
風宿恒望出窗外:“不還有人說入大道之境的人因為一點風寒就過世嗎?”
戦星流知他說的是英晚瑢,見他目視方向便知在看哪個:“别看了,今日沒下來過。殿下後面打算怎麼辦?”
“還得找洛塵。”風宿恒收回目光,掃眼桌上菜色:“等他病好我設個宴,請他來太子殿慢慢套。”
他平日酉時才去香在無心處,這日申時過半便來。
到二樓見屏風後黑影幢幢,走近一看,案幾上書快疊成小山。
喚一聲,才聽小山後有人答,從側面探出頭。
昨日崩潰吐血、傷心欲絕之像已然不見,風宿恒打量沈蘭珍,見她眼下發青,眼皮略腫,此外沒啥異樣。
“我去看下三弟。”風宿恒道。
書樓他來去自如,但三樓畢竟住着姑娘,不可不告而入。
得了允,見沈蘭珍沒起身的意思,越發不把他當太子伺候,風宿恒微歎,獨自上去三樓。
兩個孩子在榻上躺着,大紅錦衣已經脫下,穿着不合身的中衣,蓋着被子。臉和手腳擦幹淨,若非臉色枯黃真像隻是睡過去。
風宿恒在小包子榻前端詳半天,塔中初見便覺眼熟,現下定睛細瞧,這感覺仍然揮之不去。
不過那時孩子躺在棺中,頭陷在金玉棉絮的墊背裡,風宿恒沒注意,現下卻覺得這孩子頭發誰剪的?短成這樣,白瞎了這張臉。
再看另個男孩,更高些,劍眉,鷹鈎鼻,嘴唇微微上翹,長相也不錯,就是頭發更短。此時天未及暗,窗外投入的光線照着那發色,裡面隐隐夾着幾縷深藍。
風宿恒琢磨,這些祭童什麼身份,從哪裡來,又是誰把他們弄進宮?這便想起昨晚沒救出的十幾個孩子,心下也有遺憾。
待回二樓,見沈蘭珍右手掐着左手虎口,正繞着圓台走圈圈。
明明桃李年華,偏心事滿腹的沉重樣。
風宿恒問:“用膳沒?”
栖真埋首書堆一整日,想到待會兒要打坐,起來活動筋骨。聞言一擡頭,哎呀,今天把燒飯的事忘光!脫口道:“明天,明天我一定去燒。”
“沒這意思。”風宿恒走近道:“好歹九卿之女,天天給太子殿當下人使喚?”
栖真道:“殿下愛吃,蘭珍愛燒,哪裡說得上使喚?”
風宿恒想,你怎麼看出我愛吃?我又不是戦星流。面上卻道:“現下還早,先去太子殿吃點。”
栖真這就去隔壁吃碗面,回來就聽屏風後翻書聲,有聲音問她:“你埋首書堆,是想找出救醒三弟的辦法?”
栖真歎氣:“可惜花的時間和結果不成正比。”
屏風後仿佛冒出問号:“不成正比?”
這世界沒有正比的說法嗎?
“就是花那麼多時間,沒找到一點有用的東西。”
她自覺去台上打坐,屏風後繼續道:“我今日找過洛塵,他病了,沒見着。”
栖真正擺出守阙姿勢,聞言一頓,嗯一聲,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