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黯淡,芙蓉賬内,風宿恒摸了摸身邊,睜眼見栖真不知何時醒了,正靠在床頭發呆。
風宿恒因着要入大荒流修煉,平日起時身邊人都在熟睡,今日卻反常。
他翻身,抱住她腰:“醒……那麼早?”
栖真話音清晰,全無醉意,目視虛無道:“昨日阿闖說,若能時時聽到山上的課就好了。可如今他們在山下,難得回一次,你說若他們身邊有石頭,我們也有,是否就能通信?”
聞言,風宿恒困意全消,坐起來。
栖真道:“我不知道是什麼原理讓洞中山石和朝陽城的城牆發生聯系,但我想知道那城牆的石頭是哪裡來的,興許,這會是一件……”
這日風宿恒沒去沙漠,午時回來,将情形告知:“那城牆建了好多年,很多東西已不可考,好不容易找到個在縣衙任過職的老者打聽,當年估測采買石料所費甚巨,是縣令派人入大荒流開采,省下好大一筆資費。但究竟大荒流哪處,那人也說不清。”
“說不定,那城牆的磚石也出自萬仞山呢。”栖真激動道:“靈不靈,一試便知。”
說着讓風宿恒帶她下三峰溪邊的地洞,摸索洞壁細看,待祁南英也被帶下洞,和他商量能否鑿塊下來做試驗。祁南英帶着趙四、白三、莫生花了一個時辰,才鑿下一塊半丈見方,十寸厚的石壁。待洞中飛揚的塵土漸歇,風宿恒帶栖真重回洞底,栖真執粉筆,在山壁上随意書寫,果見一丈遠處,那塊鑿下的石壁上也出現同樣的文字。
那一刻在場衆人啧啧稱奇,栖真雖有預感,仍不敢相信自己眼睛。這便試了一遍又一遍——洞壁擦去,石壁上的字就消失;洞壁寫就,石壁上立刻出現文字。待栖真把字寫得潑天大,那壁上就隻呈現不完整的筆畫。
越是實驗,疑問越多,栖真央祁南英他們将石頭弄出洞,可這塊少說百來斤,弄出去不容易,最後還是風宿恒喚了山頭衆人,上上下下,用繩子把石頭給吊上去。
山上出了奇事,大家都到洞口好奇圍觀,就見吊上來的大石上出現“庚子年九月十日”字樣。
洞下有聲喊:“有字嗎?”
風宿恒對下回:“看到,有!”
洞下再喊:“移到坡下試試。”
風宿恒指揮衆人拖石頭到下坡道,就見“九月十日”下面,又現文字:“萬仞山洞底現奇觀。”
風宿恒待返身洞口,栾音等幾個小的早迫不及待跑去傳話:“有字有字,拖過去了還有字!”
洞下喊:“運上去,到山頂去!”
小的們轉頭齊喊:“宮主說運到山頂去!”
大家好奇心被吊得十足,又花大力氣把石拖上山。照風宿恒的意思置到山頂南面,反正離地洞越遠越好。他們一路運,就見文字還在出現,等運到下山道口,石面幾乎寫滿了。
風宿恒派栾樂跑去告知栖真,過了一會兒,就見白丁瘋也似地跑來,上氣不接下氣道:“宮……宮主說,讓你在石頭上寫字,看下面能不能收到。”
風宿恒便讓祁鴻儒去取來粉筆、抹布,可怎麼擦都去不掉石上的文字,隻得找空處寫了99883,白丁瘋也似地跑回去,對洞下大喊:“阿暢擦不掉字,他寫了99883,看到嗎?”
洞下喊:“沒看到!讓他們把石頭運下山,到戈壁去。”
栾樂一把拉住白丁:“我去!”又蹭蹭跑回山頭。
就這樣地面洞底,一來一回,大家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在晚膳時聚首,由栖真總結成果:“辛苦大家了!這石頭确有脾性,看下來有幾點:第一,隻有在洞底的石壁上寫字,鑿下的石頭才會出現文字,反向操作就不靈,換句話說,洞底是終端,文字隻能單向輸出。第二,我們今日一共鑿下三塊大石,其中有兩塊都同時出現和洞壁上相同的文字,就是說這是一對多的關系,終端的内容可以同一時間出現在不同石頭上。第三,為何還有一塊失效呢?目前隻能推測是因為第三塊石頭尺寸小,隻有三十寸。但我們還不知傳輸成功的最小尺寸是多少,這個得一點點試。”
祁南英累得半死,不豫道:“石頭再神奇,又有什麼用?”
祁鴻儒插嘴:“爹,怎不明白呢?咱們在山頭樹一塊,洞底的人寫句話,上面就能看到,不用跑來跑去嘛!”
祁南英拍他腦門:“寫什麼啊?叫大夥兒開飯,還是少了醬油?誰特地跑洞底寫,誰特意去山上看?”
如此一想,也對啊!
石頭神奇歸神奇,真鑿出來,好像也沒什麼用。
下面的人開始竊竊私語。
栖真拍了拍手,讓他們安靜,深吸口氣嚴肅道:“在座各位正在見證一個奇迹,庚子年九月十日注定被中土曆史銘記。因為自今日起,中土将進入一個新紀元。”
衆人莫名,又被栖真的肅然感染,全靜下來聽她說。
“因為這些石頭的存在,将改變人們信息傳輸的方式。若石頭存量足夠,那麼這種影響将輻射整個中土。”
“祁哥适才說寫什麼、誰會看?他真地提出兩個極好的問題!我來說幾個場景。”
“若我們開采一百塊這樣的石頭,置在一百座城中,每日固定時間在洞底書寫課程,是不是百城稚子能同時學到?若今日我有百支大軍駐防各地,每支軍隊配備一塊石頭,是否代表在洞中發布的訊息,百軍可同時收到?若我每日在石上寫鴛鴦蝴蝶夢怎麼怎麼好,那百城之人看到後會不會湧去各城店中嘗鮮?”
“當信息溝通不再受時間和空間的約束,大家能否想象,這世界将發生怎樣天翻地覆的變化?”
一席話說完,周圍落針可聞。
風宿恒率先站起,激動道:“栖真。”
和他同樣激動的還有容綻,他緊握成拳,面上是抑制不住的潮紅。
栖真知道風宿恒必是最快能理解她想法的人。她眼神帶着安撫和别樣意味,看着他道:“當然,對于實現那個令人憧憬的未來,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姑且将鑿下的石頭稱為‘子石’,如今我們不知這些子石和終端的有效傳輸距離是多少,不知子石在怎樣的環境中可能失效,更不知到底是怎樣的機制使得這種互聯成為現實!想搞明白這些,需要很多實驗和記錄才能得出結論,以我們現下的人力,非常非常困難。”
風宿恒接話道:“仔細想想,要實現小姐說的這些,光靠咱們幾号人幾乎不可能,更别說鑿下百塊,運到百城。”
栖真道:“阿暢,找你外面那些兄弟幫個忙!我們雖無法大力開采,鑿下幾塊運出去做個嘗試還是可行的。”
風宿恒想了想道:“小姐,這活又苦又累,隻怕……”
栖真道:“銀子加倍出,隻求能幫忙。”
“得嘞。”風宿恒道:“包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