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着光,黎半夏看不清他的神色,隻知道他的聲音與語氣聽上去都很是平靜,似是在讨論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一般。
黎半夏:“郎君前程無限,我不好耽誤,從此一别兩寬,各生歡喜。”
“前程無限?”周景之緩步朝這邊走來,語速卻比他的步伐還要緩,“不知夫人所指的前程是什麼?”
黎半夏無意與他撕破臉,畢竟若是有朝一日眼前這位成了郡馬,随便報複一二可不是常人能吃得消的。
“無論如何,總比罪臣的女婿要來得有前程。”
“這麼說來,夫人是怕連累我?”
周景之猛地加快腳步,大步走了過來,徑直在她對面落了座。
黎半夏這才發現,他的神情裡有些許嘲諷之色。
“而不是卸磨殺驢?”
黎半夏有些煩,得了便宜還賣乖?非得把場面弄得這般難堪是吧?
“郎君此話何意?”
周景之敏銳的目光掃了過來,“罪不及出嫁女,夫人與我成親是為了避抄家之禍吧?”
黎半夏一愣,沒想到周景之這麼快就看透了。她總覺得這個周景之不像是鄉野農夫,論氣質和政治嗅覺,絕對不是鄉野農夫該有的。
她反問道:“那麼,郎君喬裝成鄉野農夫與我祖父相交,又是為了什麼呢?”
這話一出,愣怔的便成了周景之。
周景之一臉震驚地看向黎半夏,張了張嘴,幾度想開口,最終卻什麼也沒說。
“罷了。”黎半夏擺了擺手:“人多少都有幾樁不能訴于人前的隐私,郎君不必勉強。”
頓了頓,她繼續道:“我還是那句話,郎君既有前程,咱們一别兩寬。”
沉默了半響,周景之終于開了口:“夫人既執意和離,我從命便是。”
他隻留了那張和離書的紙,将另外兩張家産贈予的單子遞給了黎半夏。
“至于這些,均是姑娘的私産,周某沒有理由要。”
黎半夏驚訝極了,基于之前的認知,在她看來,周景之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趨炎附勢之徒。沒想到竟然會拒絕這些财富。
像是看透了黎半夏的心思一般,周景之扯了扯嘴角。
黎半夏道:“這些是答謝郎君救我祖父性命的大恩,郎君受得起。”
“這便更不必了。”周景之道:“救命之恩,夫人已經以身相許了。”
“咳……”實在沒料到他還會這般說,黎半夏臉頰一燙,猛地一咳。這樁親事實在是一場鬧劇,而且,他們也沒圓房。
周景之自然明白黎半夏心中所想,又補充道:“雖然夫人又反悔了,不過,夫人的心意我心領了。”
黎半夏到底過意不去,道,“好歹,這處宅子留給郎君。”
“不必了。夫……”周景之停了一瞬才繼續道:“姑娘以後用銀子的地方有的是,還是精打細算為好。”
黎半夏捕捉到了他對自己的稱呼變化,從“夫人”到“姑娘”。
倆人默了片刻,周景之伸手将黎半夏指間的筆抽了過去。
不經意間,倆人指尖相接,黎半夏發覺他的手指一片冰涼。
周景之沒有再看她,低下頭,攤開和離書,開始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