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慣好物如中宮之主,眼中卻隻映入了那道“不堪入目”的點心。
讀懂她眼裡的傷懷,宋晞倏地錯開視線。
窗外皎皎明月如故,窗内秋菊雅芳,爐内青煙正依依。
聞出什麼,宋晞的目光倏地一頓。
“那是?”
她轉頭看向柳月依,見對方已回神,斟酌片刻,開口道:“娘娘,小女僭越,不知那爐裡的香,是否為淩霄黛?”
柳月依轉頭看向落影搖曳的香案,颔首道:“雲姑娘見識廣博。”
“娘娘多禮!”
宋晞的臉色倏而凝重,再度看了看案頭,又轉向柳月依道:“娘娘,宮闱深深……不知是否聽說過一樣物事,名喚作婆娑膏?”
“婆娑膏?”
柳月依端起茶盞的動作倏地一頓,垂目端量許久,一面擱下茶盞,一邊颔首道:“雲姑娘與南甯侯府交情匪淺,告訴姑娘也無妨,月前代三于祈國所行之事,鄀國亦有耳聞,隻是……”
黛眉微微凝起,柳月依看着宋晞,輕輕搖頭道:“姑娘有所不知,金絲蘭仿佛養在深閨的大小姐,性子十分嬌氣,天氣冷些易折,天氣熱些難養。舉目鄀國上下,也隻蒼雲山下養了數畝花田。近幾年天氣幹旱,金絲蘭的産量一年不如一年,供我琪鸾宮尚且不足,又如何會運往祈國?”
“娘娘言下之意?”宋晞目光一頓,下意識蹙眉道,“代巒用來制成婆娑膏的金絲蘭,并非出自鄀國?”
柳月依搖搖頭,目色坦然道:“琳琅街口閑夢樓非我鄀人産業,與閑夢樓息息相關的婆娑膏又如何與我鄀國有關?不過……”
看着宋晞,柳月依的眼睛倏地一亮。
“說起蒼雲山,前些日子翻閱典籍,本宮曾在一本古書上讀到一事……”
宋晞眨眨眼,面露不解道:“但請娘娘明言。”
“那書上說……”柳月依轉頭望向窗外。
月華如照。
月下群山連綿,一山又一山,難分彼此。
柳月依眸光忽閃。
“遷居子虛谷前,靡音族人曾在現今的蒼雲山内住過一段時日。倘若這世上,除卻蒼雲山,還有哪裡可能出現金絲蘭……”
她陡然回眸,看着宋晞道:“當是雲姑娘的族人所在之地。隻是……”
隻世人皆知,子虛谷不複尚存,族人散居各地,即便真是靡音族人在離去時帶走了金絲蘭的種子,而今再難追溯。
況且……
宋晞舉目望向窗外夜幕,目光忽閃。
昔年邊地戰火紛飛,如代巒那般為子虛谷收容者不在少數,除卻族人,隻要出入過子虛谷之人,皆有可能得到金絲蘭的種子。
那片一早存在的金絲蘭田會在何處?
夜幕漸昏沉,廳内許久無人說話。
*
五日後,夕陽西下時,歸雁橫過琪鸾宮,等候多日,柳月依終于收到了沾着渡南關冷意的回信。
确認過宋晞兩人身份,“好客周道”的柳後終于松口,遣一列親信親自護送宋晞兩人出城,直至扶疏城外。
一水之隔,古道長亭秋草哀。
南州城外十裡亭,一人一騎迎風而立。
“籲——”
遠山遼闊、遠水凄凄。
十裡亭外,望着晚照勾勒出的側顔,疾風忽覺一陣恍惚。
曾幾何時,他也見過這般情形……
少小離家時,步步離情步難行。
十四離京時,步步相思步望歸。
再有……三年前,平定南酉凱旋回城時,同樣的暮色悠遠,同樣的落影悠長……上一刻還呼聲震天興高采烈,下一刻,侯爺舉着京中訃告而來……
十裡亭下殘陽如血,彼時爺的臉色便如眼前這般,蒼白如雪,搖搖欲墜……
“嘚嘚——”
“駕!”
揚鞭聲伴着戰馬疾馳聲飛奔而來。
疾風倏而回神,擡眼一看,卻是前方探路的斥候披風破霧而來。
“籲——”
“咴兒——”
“爺,來了!”
等不及近前,斥候揮動着長鞭,高喝出聲。
疾風隻覺一道殘影掠過眼前,長風過處,一人一騎如離弦之箭,朝着落日熔金之地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