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星寥落,春月無聲。
京郊往南的黃土路,鳥雀安栖,陌上花已眠。
“駕!”
“嘚嘚嘚——”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遙遙傳來,鳥雀驚飛,草葉翩落,照着如霜月華,莫名讓人心驚。
“駕!”
“啪——”
長鞭破風驚破四下。
離枝的春葉不及落地,一騎絕塵穿過茫茫夜色,已然不見蹤影。
拂面而來的風凜若霜雪。
宋晞坐在姬珣身前,雙手握着缰繩,兩眼一動不動凝望着琉璃村方向,面沉似水。
遙處煙塵肆虐,火光沖天。
不知是否煙塵迷人眼,還是晚月太凄凄,間隔數裡之遙,她本不該聽清晚風裡的話,昨日今朝相重合,映入她眸間的畫面悄然模糊了光陰邊界。
“啊!!”
“救命!公主,救命啊!”
“公主!啊!疼!!”
“……”
哭喊、驚鬧、慌忙奔顧、人心惶惶、死别生離……
“阿晞?!”
聲聲呼喚伴着輕柔吐息拂過耳畔,宋晞陡然回神。
背後是她早已熟悉的溫熱胸膛。
隔着綿柔春羅,她于熙熙嚣嚷間辨出他的心跳,聲聲仿佛仙人留下的音符串聯成了線,透過羅衣與肌骨,破開往昔與黑暗,譜成一曲此間難聞天籁,似铠甲、如高山,将暗裡戰栗不休的她的心,安安穩穩護在了正中。
七上八下許久,聽清此曲天籁,她的心刹時落回到實處。
“沒事!”
宋晞後倚入姬珣懷中,兩眼遙望着遠方,輕搖搖頭。
不知不覺,琉璃村已近在眼前。
*
琉璃村,顧名思義,村裡人大多以燒制琉璃為生。
燒制琉璃的鍋爐高溫、高熱,常人難以久待,是以除卻上工之人,平日裡村人鮮少靠近琉璃制坊。
“籲——”
“咴兒咴兒!!”
臨近琉璃村,遠遠瞧見被大火吞噬的紅色圓堡,姬珣連忙拽拉缰繩。
“爺,屬下先去看看!”
“等等!”姬珣攔下一馬當先的追影,沉聲道,“仔細風向!”
“真是琉璃制坊!”
拂面而來的風裡灼着燥熱與煙塵,馬匹焦躁難耐,不時踱着前蹄,原地打轉。
顧不得安撫愛駒,追影緊拉住缰繩,遙望着月升之地,蹙眉道:“爺,方才在席間,二殿下說參商台要建在哪來着?”
幾人順着他的目光望向遙處,面色齊齊一沉。
天幕低垂,積雲滾滾。
如霜月華下林濤起伏仿如深海一望無垠,不是棗林,還能是什麼?
棗林離琉璃村竟如此之近?
早間剛推演出動工之地,晚間便走了火,此間當真有如此巧合之事?
倘若并非巧合,今日之事,幕後人的針對是永熹,還是他,亦或是推算出地址的國師空桑?
“……走!”
“跟着裡正!”
“桶拿上!還有那盆……”
遙處傳來倉惶匆忙的腳步聲,緩坡上亮起火把燈盞。原是村人聞風而動,提桶的提桶,端盆的端盆,吆五喝六,往琉璃坊方向急奔而來。
燒制琉璃的高溫不容小觑,今夜吹得又是西北風,琉璃村又在下風口……
“疾風追影!”
姬珣目色微凜,轉頭朝身後道:“攔住他們,帶他們避開風口!”
“等等!”
沒等疾風追影應話,宋晞一手搭住他手腕,一手指着不遠處道:“那兒似乎有人!”
“娘,我怕!”
“妞妞莫怕……”
姬珣定睛一看,卻是一對身形瘦削的母女,相互依偎着站在逆風口,逆光之故,沒能引起他幾人注意。
眼見火勢愈盛,姬珣不作猶豫,厲聲朝左右道:“疾風追影!金影木影,攔住他們!”
“是!”
“唰唰”幾道暗影掠過,金影木影直奔下坡,疾風追影奔向母女。
“嘭!”
琉璃坊再次爆炸前,一人抱起姑娘遮住她眼睛,一人攙住她母親,朝宋晞兩人所在縱身一躍!
“娘親,妞妞飛起來啦!”
“妞妞!”
騰空刹那,小姑娘歡天喜地,婦人渾身一僵,脫口而出的驚喝刹時變了調。
好在隻片刻,幾人抵達緩坡。待婦人站穩,疾風後退半步,拱手道:“事态情急,小子失禮,還望夫人不怪!”
“妞妞!”
女人幾近魂飛魄散,抱住女兒,仰頭盯着疾風兩人,顫抖道:“你們是什麼人?”
“轟隆隆——”
話音未落,遙處爆破聲再次響起。
女人渾身一顫,臉色煞白。
“阿……”
仿佛被誰點了穴,抱着閨女的雙手頹然脫離,她腳下一軟,倏地跌坐在地。
火光沖天,磚瓦傾頹。磚牆砸落之地正是她兩人方才所在!
“阿遠……”
婦人癱軟在地,失魂落魄。
“妞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