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大祭就這樣匆匆結束了,常言過了臘八就是年,這距離年又近了一步,但是對楚家而言今年卻沒有幾分喜悅在裡面,究其緣由,還是楚色賦替嫁柔嘉公主這事帶來的。
一封信送抵邊疆,遠在邊疆駐守的楚研将軍也隻得接受了這個自己無法改變的事實,他甚至連為女兒送親的機會都沒有,隻得寫信給妻與子,多多給楚色賦嫁妝和人丁,盡心罷了。
野蠻的猃狁可不進行臘日大祭,他們信仰無上的昆侖神,這就是文化的差異,他們渴求的是冬季大周給予的糧食和美女,而非什麼虛頭巴腦的。
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此刻輝煌的大明宮内,周帝高坐明堂之上,接見了被封為恪靖公主的楚色賦。
“傳恪靖公主上殿——”站在周帝身側的宦官拉長了聲音,一人傳一人,将這聲勢浩大。
那女子一襲紅衣,倜傥而風流,她步步生蓮花,一步一步走至大廳的中央。
以往隻是聽說楚色賦如何,這一見面,卻深知聞名不如見面。
許多話都是無言而客套的,周帝例行公事的說道,“你此番遠嫁猃狁,生活可能有諸多不适,朕已經為你做了能做的一切,其他的,還是要看你自己,日子一天是過,一百天也是過,你的貢獻,大家都看在眼中,記在心中,朕也希望你帶去的是和平而非戰争。”
以妥協求和平,則和平亡,楚色賦想起朱槿榮來探望她時說過的話,現在依舊覺得其是真知灼見,她并不要這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話,而是要體現自己的價值,不然她的犧牲又算得了什麼?
“請陛下記住,臣女是為大周嫁給猃狁單于的。”
楚色賦跪拜大周天子,起身時一字一句說的剛毅果決,她本就是将軍之女,對猃狁的了解也不輸于高座之上大周天子。
“你能自願嫁給猃狁單于,朕心甚慰,你也不要太過于記挂家人,既然你被封公主,朕一定好好照顧他們,就如同自己的親人一樣。”
得到了這肯定的回複,楚色賦的心也有了底,她心中擔心的還是家中的母親和親弟,依照楚放臣那脾氣,沒有去刺殺高太妃,能讓她活命都是稀罕事情。
“謝陛下恩典。”千言萬語都改變不了她的結局,在王權之下,楚色賦黯然叩首。
此刻入目皆是一片大紅的正色,唢呐和各色樂器演奏着,将這熱鬧的氣氛烘托到頂點。
而在那高台之上,楚色賦的母親陪在高太妃身側,連主位都不能占有,而那高太妃端是笑意盈盈,做足了慈母姿态,雖然如今半身不遂了被人安置在座椅上,那一隻手牽着趙夫人的手,還懂得安慰幾聲。
楚色賦忍着眼淚,朝着高太妃方向跪拜,她的母親不忍再看,手帕捂着嘴,恸哭許久。
楚色賦不忍再看,原計狠心轉頭而去,斬斷了這無用的情緒,但在那女婢來牽起她手中的繡球之時,那堅毅的外殼就在此刻崩裂,她頻頻回首,淚流滿面的喚着娘親,人群中的朱槿榮已經是不忍心再看下去。
這誅心的侮辱,應該刻在每一個大周人的心上,隻是百姓不知,還以為是締結兩姓之歡罷了,他們的歡聲笑語分外諷刺,偶有幾個清醒的,都唉聲歎氣不願意再看,這奪人子女,換來的和平還叫和平嗎?
朱桃也是哀歎不止,面露哀傷之色,“賦姐姐這一别經年,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見了。放臣真的不來嗎?這可是最後一眼啊。”
果不其然,那被安頓在花轎中的楚色賦還在人群中尋覓着楚放臣的身影,而楚放臣卻始終沒有出現。
“我想,他是不敢來。我要是有一柄劍,我立刻去活剮了這口蜜腹劍,毒蛇一樣的高太妃,你看她笑得那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猃狁單于的親娘呢。”朱校擠過人群,無聲的出現在了朱桃的背後,輕拍了她肩膀一下。
“你怎麼來了?”朱桃皺起眉頭,顯然對朱校的出現感到意外,那口吻中還帶着一絲嫌棄。
“公主和親就是國恥。這長安城最大的盛景就在此處,任何一個有國家榮辱觀的人都應該看一看。”朱槿榮替朱校回答了。
顯然當今聖上也在防範這種情況的出現,怕有人攪亂了這所謂和平之舉,早已經有禁軍在此維護現場秩序。
除了那些陪嫁的丫鬟小厮,還有公主府的随行官員,當然還有□□皇帝的各種賞賜,遠遠隻見紅妝十裡,妝奁百架,人數綿延千裡,無聲的體現了大周的富碩。
朱槿榮的目光卻落在了那處高地的茂密長青的女貞樹上,麻雀落足又被迫飛起,那裡此刻沒有一隻鳥兒落足。
如果是最後一眼,怎麼舍得不去看呢?她無聲的歎息一聲。
“下雪了。”朱桃伸手去接落下的雪花,這大雪就是一個女人一生葬禮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