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下雪了。”朱槿榮歎息道,“回家吧。”
她是否應該慶幸自己有一個深得帝心,備受重用的親爹?否則這替嫁的命運将有可能落在任何一個京城貴女的身上,那個人也有可能是自己。
大雪來得毫無預兆,轉瞬間就是鋪天蓋地,覆蓋了那些紅妝,也平添了幾分冷意,這本就是呵氣成冰的季節。
女貞樹上的楚放臣拿出玉笛,又吹奏了一曲《折楊柳》,楚色賦留戀的看了一眼那樹,淌着眼淚,随着車駕漸行漸遠了。
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這一别,再見不知道是何年了,也有可能是永别。
這送别禮已過,趙夫人通紅着雙眼,被丫鬟攙扶着登了馬車,馬車轱辘着朝着楚府而去。
與張燈結彩的公主府不同,楚府冷清的就像剛舉辦過葬禮一樣,趙夫人神色恍惚着走進楚色賦的閨房,坐在床榻上,還懷念着女兒的音容笑貌,一切還曆曆在目。
“母親。”回到家的楚放臣扶着門框,淡淡的叫了一聲,那聲音怯怯的,沒有了力氣。
他到底年幼,驟然遭遇這些,還是久久不能開解,成了心胸中的一個死結。
“你莫要責怪陛下,要怪就怪你姐姐吧,都是你姐姐的命不好。”趙夫人撚着帕子涓涓淚流,盡自己所能去寬慰楚放臣。
但這安慰還不如不安慰,楚放臣也沒有說什麼,他的心境早已經變了,他隻徑直來跪到了趙夫人的身前,那膝下有黃金萬兩。
“母親,孩兒不孝,不能在你身前盡孝了。”楚放臣低頭說道。
趙夫人心下一涼,也明白楚放臣要舍她而去,隻是不知道他要做什麼?難道是要去刺殺猃狁的單于嗎?還是其他?
“一時之勇,不過莽夫之志,你可莫要效仿古今的愚人,做那赴湯蹈火之舉。”趙夫人哭着勸道,“你姐姐已經去了,我隻剩下你一個孩子,你要如何?”
“孩兒已經立志,決心随父親從軍去,不破猃狁不還。”楚放臣不敢去看趙夫人哭泣的臉,隻是一味低着頭,自己不知不覺也落下淚來了。
他弓馬娴熟,也刻苦練武,這是他早晚的去向,此時隻是提前了而已。
趙夫人已知楚放臣下了決心,是決計攔不下來的,隻是可憐了她的一雙兒女,竟然要處于敵對的雙方,拼個你死我活了。
她抱着跪在地上的楚放臣的頭,眼淚如水濤濤,一時間也止不住了,“我的兒啊,你可知這意味着什麼嗎?你父親的命運,難道還要在你的身上重演一遍,我這是做了什麼孽啊……我的兒啊……”
不比朱氏家世顯赫,楚氏能說上話的人也就那幾個,楚父也不過庶子出身,是以他經營數年,職位也一直無變動,還如同其他平民出身的将軍一般,謀不得京官,隻能外任。高高在上的那些人又怎麼會幫一個落寞的小門小戶呢?在他們看來,楚色賦被高太妃收為養女,能嫁給猃狁單于,反倒是提高了楚氏的地位。
一時間這母子抱頭痛哭許久,楚放臣再擡頭時,那臉上還有兩道水痕,他也不想,可就是不能,目送姐姐離去,他對猃狁的恨意已經滔天了。
好男兒志在四方,既然受此屈辱,又怎麼安然放下?
雪下個不停,第二天的黎明,天蒙蒙亮,東方不過微白,烏鴉站在枝頭還未離去,朱槿榮就早早起了床。
為她收拾妝容的善憐兒十分不解,她沒想到朱槿榮有什麼要緊的事情,竟然要起得這麼早,外面就連雞都沒有打鳴呢。
“小姐何故起得如此早?”燦橘打着哈欠問道,她懶洋洋的,顯然是沒有睡足。
“我去郊外送人,你叫廚房燙一壇烈酒來,再把櫃子裡那嶄新的狐狸皮裘拿出來包好。”朱槿榮淡然的吩咐道。
“是。”在她身旁的小丫鬟應聲道,自去忙了,去吩咐小廚房溫酒不提。
那狐狸皮裘也被燦橘取了出來,妥善的包了起來,作為送人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