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就愛哭。
都沉默了一會兒,尤依站起身,“老師,我去給您倒杯水。”
先到廚房,倒好水後,端着水回來,尤依坐在床頭,“老師……”
卻見文森特沒有接過水杯,深深盯着她。
他的眼神,在昏暗的房間裡,顯得極黑,幾乎要與黑夜融為一體那樣,深不見底,像兩潭緩緩流動的褐色油墨。
尤依陡然覺得,有些陌生。
文森特擡起右手,搭在她肩膀上,依舊這樣看着她。
他的左手,又落在她另一側肩膀上。兩隻手緩慢地,像是在摸索皮膚下的骨骼那樣,慢慢滑到尤依的頸項兩側。
尤依怔怔,心忽然緊張跳起來。
有種怪異的、讓她毛骨悚然的感覺……可這種感覺,不應該出現在文森特身上的,她清楚知道這一點。
男人的兩隻手,在緩慢收緊,尤依能感覺到的,這個動作像在扼住她的脖子。
初初感覺到呼吸已經開始受阻,尤依的心狂跳得厲害,呼出口:“老師!”
扼住她細細脖子的大手,停住了。
尤依還端着水杯,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喉嚨咽了一下,聽着自己砰砰狂跳的緊張心聲,又喚道:“老師……”
文森特收回手,接過尤依的水杯。他飲下一些,溫和道:“忽然有些想念麥香酒廊的半島冰桔茶了。”
尤依如夢初醒,連忙說:“我這就去給您買。”
少女的腳步聲從塔樓裡消失後,文森特陡然掀開被子,赤腳踩着地闆,走向哥特式的落地鏡。
從他身上,竟散發出一種名為“憤怒”的情緒。
他的視線帶着怒意,射進投影在鏡子裡的自己。
“你在幹什麼?!不是同你說過嗎,你就不能耐心一些?”
此時的他沒有戴眼鏡,也正因如此,鏡子裡的他那雙紅色的眼鏡顯得格外猩紅刺目,如同血滴。
鏡子裡的人歪歪頭,閑散的樣子:“我是耐心的啊,不是你說,我無法下手殺她嗎?突然想試一試,是不是這樣。真是脆弱的生命啊,那麼細細的一點,隻要我再用些力,就可以帶走她了……”
文森特盯着他:“你真是一如既往的惡劣且變态。”
鏡子裡的人嘲諷:“彼此彼此,你也不差,毫無破綻的聖者,虛僞的教皇。”
“不要再做這種節外生枝的事了。”
不想再與他多說,文森特坐回床上,端起水喝了一口,從床頭櫃拿起眼鏡戴上。
“舊日的殘影,無法釋懷的怨念……”
文森特喃喃着,幽暗的房間裡,沒有再響起回音。
***
文森特很快就病好了。
尤依,以及全教廷上下,都松了口氣。
又一場雪覆蓋了聖都。
白色的教廷建築群屋頂上落滿雪,遠遠看去,分不清那是屋頂的瓦片,還是純白的雪花。
尤依最近還很關注荊棘聖教的事情,就從那天帝國廣播電視台播報的事件後,她每天都對《帝國時報》更加期待。
創世教廷裡有不少帝國來的人,《帝國時報》必不可少。
那個叫「雪新娘」的荊棘聖教長老,開啟了連環殺人行為,報紙上每過幾天都有新的大臣遇害的照片,同時,還有新的大臣接到死亡通知書的報道。
司法大臣、外交大臣、醫學大臣、教育大臣、交通大臣……
轉眼間,已經五個從政已久的元老級官員,被從紅翡之都抹殺。
每個人的死法,都是被一把冰做的刀,插.進心髒。
不論他們在接到死亡通知書後,安排多少保镖保護自己,甚至偷偷買了火車票去鄉下避難,最後也都是一樣的結局。
荊棘聖教的長老,這麼厲害的嗎……
尤依感到心裡發沉。
這天創世教廷收到帝國的求援書。
求援書是帝國皇帝烏茲維奧三世,親筆所寫的,被呈遞到文森特的辦公桌上。
帝國皇帝正式請求,請創世教廷派遣帝國籍的帶劍祭司,到紅翡之都保護下一位收到死亡通知書的大臣,解決「雪新娘」。
文森特同意了。
不過,眼下帶劍祭司團裡手頭沒有任務的帝國人,隻有塞墨。
像塞墨這樣硬朗正氣的人,當然不能容忍荊棘聖教這樣挑釁官員貴族們,他當仁不讓,接下這個任務。
塞墨本來以為,這次的任務就他一個人去。沒想到,走進傳送陣法所在的大殿時,他身邊多出一個随行的。
尤依。
尤依是在聽說帝國皇帝的求援後,求着文森特同意她去的。
她不會放過這種聽起來就很危險的實戰機會。
以及,她的心确實蠢蠢欲動,想要會一會傳說中荊棘聖教的長老。
她想見識下,到底是何方神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