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新娘」在從圓桌邊站起來的時候,她的身體就虛化,像星屑一樣散開成一捧冰青色的半透明的蝴蝶,發着光翩翩飛入黑暗中。
還剩下蕾雅,她抓着口金包,快步過去揪住修迪斯的袖口,“殿下,我……”
尤依和布雷克在吊燈所能照到的邊緣位置,并肩看這一幕。蕾雅顯然有滿腹的話想說,但又什麼也說不出來,隻能艱難地說:“對不起,殿下……”
“你不用道歉,我不放在心上。”
修迪斯越是這樣無所謂,蕾雅就越覺得心被針紮了一下又一下,綿長的痛楚教她又酸又澀,眼眶紅了,淚水翻湧到眼睫處,歇斯底裡問道:“無論我做過什麼,我是怎樣的人,您通通都不在意是嗎?”
修迪斯保有着皇室的禮貌溫和,不躲不閃注視蕾雅的眼睛:“你是我的未婚妻,未來的大公夫人和帝國皇後。”
蕾雅眼中的水光像鏡子一縷縷破碎:“隻會是這樣對嗎,殿下?”
“這樣,已經足夠了吧。”修迪斯從蕾雅的手中抽回自己的袖口,他并沒有用多大的力氣,更像是蕾雅自己因為心痛失落而主動松開手。
“在公衆場合,你該擁有的一切尊榮與矚目都會有,以後也一直都有。”
修迪斯撫胸一點頭,無懈可擊的皇室禮數,“告辭了。”
蕾雅下意識擡起手,想要再抓住他什麼,表情幾經變化,終究是放下手。吊燈的亮光閃爍着全打在她身上,可她全身散發出的氣息卻像她腳下的影子一樣黑暗無光。
“蕾雅小姐其實演的真的挺好的,”布雷克冷不丁說,“在今天之前,我是真以為她暗戀修迪斯殿下多年一朝得償所願。我說尤依,你不在紅翡之都,是不知道她有多癡心一片,什麼事都想着殿下,能為殿下的一句話做任何改變,是個人都會覺得她眼睛裡隻能看到殿下一個人。”
尤依道:“我在諾森的時候見過,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就……把自己給演進去了,沒法收場就隻好自食其果。”
遠遠的看到紅翡之都總教堂的塔尖,尤依說:“布雷克哥哥就送到這裡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不然你要走好長一段回頭路了。”
布雷克渾不在意揮揮手,“回頭路有啥的?你要是就想自己走那我撤了,不過你行嗎?”
尤依無語:“我已經到幻魔使高階了……”走個路還有什麼問題?就是碰到流氓也沒問題啊。
布雷克連忙解釋:“我不是說這個,是你那高跟鞋!你不是穿不慣嗎?今天走了不少路吧!”
尤依低頭看了下漂亮的鞋頭,笑道:“沒事的,我之前在英茹的那半年,總要作為領主出面,已經穿習慣了。”
布雷克放心了:“好吧,那就成,那我走了,聖戰時候見!”
布雷克拐進了另一條街道,尤依順着香榭樹大街朝總教堂走去。
一個聲音響在她的身側:“還以為你會讓他把你送到目的地,果然還是……心緒繁雜麼?”
冷中帶暖暖中帶冷的聲線,溫柔的吐字和輕緩的語速,像黃昏時平靜的海面,像夜幕下熒熒的星光。
“雪新娘……”尤依看着突然出現在自己身旁,纖塵不染的傀儡幻影,停下腳步,提起裙子轉向對方鞠了一躬。
“魔王閣下。”
塔羅道:“我陪你走去教堂吧。”
尤依道:“好。”
正好有些話,尤依想問問她。
“法爾奈絲……”
“我用『領域』困住她了,我說過,我最多堅持一個月。”
“謝謝您救了北都,救了大家。”
塔羅沉默了片刻,清淩淩地笑:“哼,反正也看法爾奈絲不順眼。不過……對她的聖戰我是不會去了,這是你們人類自己的事。”
尤依也知道,塔羅不可能和他們其他六個長老一樣,參加弑神的精英隊伍。先不說「雪新娘」隻是她為圖樂子才擔的身份,就說她此刻正全力困住法爾奈絲,等法爾奈絲掙脫的時候塔羅又哪還有餘力再做什麼?
想到那天北都遭遇法爾奈絲第二次神罰時自己的崩潰絕望,心中便湧動着無限的感恩,發自内心,強烈如滾滾激流。
“謝謝您。”重複着感謝,亦覺得語言這種東西好單薄。尤依還另有一種神奇的感覺,欺詐魔王塔羅,原是個這樣好這樣溫柔的人嗎?好不可思議……這樣溫柔,總不會醞釀着什麼大的陷阱在後頭吧,還是有點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