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還是覺得在球場上的岩泉一停頓了刹那，似乎微不可見的朝我的方向瞥了一眼。

而在旁邊的及川徹恰好在進行跳發，他輕松撥轉排球的手突然停下。

随着排球順着地球引力向下，少年揮動肩膀，跳躍，以貫穿凜冽的态度和姿勢最完美力道扣出那一記球。

後來教練評價，這是及川徹在北川第一時期最完美的一次跳發。

“小美小美，看見我那個超~帥的發球了嗎。”賽後小及纏了我一段時間，我懵懂的點點頭，想着下次也要給小及應援。

但沒機會了，我們很快初中畢業，緊接着是那場無法忘記的車禍。

“所以說，那個繪理怎麼了嗎？”及川徹的話拉回我的思緒，“初中你們好像是同學吧，但沒什麼交集的那種。”

“哈，剛才還自信滿滿的人，原來隻知道這些嗎？”

“我隻知道這麼多了啊，”及川徹反應很快，話題迅速扭轉向利好自己的一邊，“話說回來為什麼光知道她們的名字還不夠，還要了解她們發生了什麼啊，又不是我女朋友！”

“别說的好像有女朋友了就會很上心一樣，腦子裡隻有排球的笨蛋！”岩泉一熟練的痛擊了及川徹，又看向我，“所以，你對那個繪理怎麼想？”

“我怎麼想？”我不太明白這句話。

我就是想讓發小來出主意的，但小岩卻在問我的想法。

岩泉一點點頭，他咽下及川請客的炸豆腐，聲音很清晰：“最重要的是你的想法，如果你想跟她成為朋友，可以好好的跟她說。”

“實在沒辦法，開不了口，我們可以去跟她說，”岩泉一看着我，“但我相信是你的話，沒問題的。在醫院那次，不是好好跟藤原小姐交朋友了嗎。”

藤原小姐，是那個護士姐姐的名字。我突然有了沖勁。

“小岩，你說的不對，”及川徹突然慢悠悠的打斷道，“我覺得在學校跟在醫院完全不是一回事哦。”

“怎麼不一樣了，藤原小姐是除了我們之外，她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如果在學校，能夠順利認識更多的朋友，這不是很好的事情嗎。”

“我倒覺得小美隻有我們就夠了。”及川徹若無其事的放下筷子。這次岩泉威脅的揪起他的衣領，問他你終究是從垃圾退化成人渣了嗎，及川徹卻揚了揚下巴，“小岩，你好好看看周圍。”

“……”

岩泉一這才注意到什麼，他慢慢松開手，坐回了座位。

及川徹好整以暇的撫平衣領，倒像是什麼都沒發生，看見我放下筷子便遞上紙巾。而岩泉一則沉着臉，默默扒飯。

“小岩，小岩……”我喊他，卻被他惡狠狠的表情吓了一跳。肩膀卻被另一個竹馬環住了，耳邊是及川徹洋洋得意的笑，“小岩他沒事啦，就是被及川大人的理論所折服了，現在正在反思中~”

岩泉一擺擺手，示意讓朋友們先走。

他突然覺得，垃圾川臉上的笑容看上去沒那麼礙眼了，相比起剛才看到的畫面——周圍那些同學悄悄盯着女孩坐着的輪椅，他們竊竊私語，有人在笑，有人在比劃手勢，學着她推輪椅的動作。

青城算是縣内體育綜合實力靠前的學校，入學的學生不說名次靠前，體育水平基本都是中遊。從來沒有像小美“這樣”的學生進入。

雖然不在同一個班，但是早上班裡的傳言都沒斷過。女生們議論着她的家世“難道很有錢”，男生們說她看上去“漂亮又柔弱好吸引人”。

“喂，岩泉，新來的女生看到了嗎，那張臉簡直漂亮的沒話說啊，感覺性格也很高冷……應該不會像那些膚淺的女生一樣隻追着及川跑了吧，”男生有些興奮，“你看我們是不是也有機會。”

岩泉一第一次對兩個發小之外的事情，産生了煩躁。

所以他果斷推開了那個男生，動作比往常粗魯很多，被莫名撞開的男生摸不着頭腦還在後面喊他的名字，岩泉一卻已經大步走出班級。

他們見慣了的輪椅在學校成了“特殊”。

他們見慣了的女孩在學校成了“異類”。

剛才午餐時，那些人的視線……原來他在那樣的注視下，鼓勵她去和那些人成為朋友嗎……岩泉一狠狠扶着額頭，第一次覺得迷茫。

于是，等到下午的課結束。

在我希冀的注視中，旁邊及川徹雙手環臂抱在胸前，他沒有看我們，像是早就知道岩泉一的答案。

岩泉一捏緊拳頭，他對我低聲道，“順其自然吧，不想交朋友的話也可以不交。”

“你暫時隻要有我們就夠了。”

複學第一天，兵荒馬亂的結束了。

但我并不開心，就像現在，我剛揚起笑容想跟前桌打招呼，對方卻向我抱歉的揮揮手，不好意思的說了聲我還有事，她拎着書包抛開，和遠處幾個等待的女生相視而笑。

于是我笑容慢慢凝固在嘴角，裝作不在意的收拾東西，再擡頭時，卻發現繪理正站在前面。

但不同于早上的面無表情，在空無一人的教室裡，她的表情卻有些扭曲。

“……你為什麼還會回到學校啊？”

而此刻，排球部。

剛被罰跑十圈的兩個人氣喘籲籲，又走了幾圈，及川徹邊用手扇風邊猛灌了一瓶水，不遠處的岩泉一拿着毛巾擦汗，他語氣平靜：“小美說她今天先不來看我們練習了。”

“嗯，畢竟是開學第一天，她應該很辛苦吧，”及川徹利落的用毛巾擦掉額頭的汗珠，語氣依舊是讓女生溺死的憐惜，“先讓她回去好好休息。”

“原來人渣川偶爾也會說一兩句人話啊。”

“小岩好過分……”

“不過，你是真那麼想的嗎，怕她接觸到不好的人，就幹脆勸她先别認識新朋友了，”岩泉一罕見的跟及川徹開玩笑道，“你不會想着幹脆她永遠待在我們身邊就好了吧。”

他以為及川徹會反駁，等了一陣卻完全沒聽到回答。

“嗯，小岩說對了，”過了好久，才看見及川站起身，對方默不作聲的擰幹了毛巾，随着黏答答的水珠落地，然後也用那種開玩笑的語氣，“我隻是完全無法想象她離開我們身邊的樣子。”

果真是人渣。岩泉一想。但這次卻沒法再出言責罵了。

大概是因為，這一刻，他也有相同的想法。

“垃圾川，她以後總會交男朋友的，不可能一輩子待在你身邊……”

-

而此時，三年二班的教室内。

繪理把通行的過道堵了個嚴嚴實實，對峙的架勢。

“我問你為什麼還厚着臉皮回到學校？”

我跟繪理并不熟，此時對方的怒火顯得莫名其妙，我覺得有必要解釋：“繪理，我本來就是這裡的學生啊，我也是考上來的，隻是因為休學一直都沒來，今天才……”

“閉嘴閉嘴閉嘴！你腿都瘸了怎麼還能考來青城，”她像終于忍耐不住怒火，狠狠的瞪着我，“反正也是用錢擺平的吧，你家不是很有錢嗎，這是我在北川第一就知道的事情！”

那洶湧的，毫不客氣的惡意幾乎讓我站不穩。我想讓繪理别說了，對方越來越咄咄逼人。

“我是問你為什麼會厚顔無恥的，站在那兩個人身邊，尤其是及川同學，你好意思讓他照顧你？你耽誤了他們多少訓練時間你知道嗎，從北川開始就是，隻要有你在，他們就完全無法集中了。”

“繪理，你知道嗎，”我突然笑了，仰起頭，第一次直視繪理的眼睛，“我為什麼會受傷？明明在北川的時候，還能和大家站在一起不是嗎。”

“如果不是我，及川徹他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好端端站着，”我輕描淡寫道，“初三畢業那年，發生了一場車禍，司機超速駕駛，當時我把小及推開了……然後就是你看到的這樣。”

“所以，就是你口中的‘廢物’拯救了你的及川同學呢，”我在那雙眼睛裡看見了驚訝、惶恐、不敢置信。我沒有放過她，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清晰的回敬，“所以，你說，我為什麼有資格站在他們身邊呢？”

“想追就去追吧，應援也好告白也好，我不會幹涉的，不如說，我也沒那麼大本事幹涉。”我自嘲的笑了一下，突然感覺心中湧起些許酸澀。

太近了，我和發小之間的距離，讓所有人誤會了。

那些問題、那些質疑，一遍遍的抛來，實際上，我或許本不該得到那一切。

我想，明天，要試着離他們遠一點。

校門口有人向我打招呼，那是剛進班就向我表白的男孩子，他摩拳擦掌，像是等了很久。

我點了點頭，于是對他說“那就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