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該是美好的周五，天色卻有些陰沉。

灰白的雲層擠壓着天空，沉沉地仿佛要墜下來，整個世界都被陰霾困住，氣溫卻絲毫不見降低，熱氣與低壓使得人心中也感到沉悶，幾乎喘不過氣來。

陰雲下的網球場，站着兩道藍白的身影。

“裁判老師，辛苦您了。”兩人向為了這場比賽而答應延時的裁判員彎腰緻謝。

“開始吧。國光，你先發球。”今天二階堂起床洗漱差點以為鏡子裡是個死人，趕緊用粉底和唇彩補救了一番。

從早上的部活反饋來看，暫時還沒有人能看出異樣。

“嗯。”手冢國光皺了皺眉，眼前的少女面色尚可，眉宇間卻透出疲憊，是即使微笑也掩蓋不住的憔悴，他止不住擔心。

看出他眼底的擔憂，七海若無其事調侃道：“國光，怎麼了？看我好看呀？快開始吧，要認真不許放水哦。”

“好。”

手冢國光将黃色小球高高抛起，伴随着揮拍的發力以及發力時的悶哼聲，一個高速的平擊球如子彈般射出。

七海對球拍上傳來的力道十分滿意，就是這樣才好。

“很快，但攻勢不夠！國光，打出能讓你得意的球來！”少女奮力擡手回擊，邊高聲沖着對場喝斥。

“0-15”

又是一個正手的上旋球，疊加了高速旋轉的小球急速沖向地面，二階堂七海快速上網揮拍截擊，網球射向斜對角落在底線原地回旋着，“還不夠，繼續！”

“0-30”

下一球，随着小球被抛至空中，少年調動腰部的力量，旋身将高處的網球向斜角狠狠一擊，網球在地面留下一個清晰可見的印子，随即在七海腳前彈起。

“15-30”

“Nice serve！”馬尾甩動，她飛揚着笑容贊許道。

如果哪位職業選手能同樣目睹陰雲下的這一幕，那麼他會發現，曾經那個嚣張卻青澀的網球少女，如今已經有了幾分職業教練才有的的氣勢。

或許是看出了七海濃烈的戰意，手冢國光不再有任何保留，第一局保住了自己的發球局，1-0。

來到二階堂七海的發球局。“接下來要小心了，國光。”

“喝！”七海發力輕喝同時，一個超高速的外旋發球飛至對場，砸在地面上揚起一圈塵土。

“0-15”

“我也有在進步哦。”少女笑眯眯地補充。

第二球，依然是攻勢猛烈的高位正手球，在幾番左右斜角拉扯下，最後以七海一個網前截擊短球結束。

“0-30”

......

這一場比賽，場上的兩人似乎是使盡了全身的力氣在奮力打出每一個球。

隻是與平時不同的是，這次兩人都默契地沒有使用任何絢麗的招式，隻是樸素地，用力地，快速地打出每一個攻勢極其猛烈的球。

雙腳在地面高速移動着，滑步時鞋底與地面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七海感到自己的體力在快速流失，今早起來時腦袋便有些發暈，悶熱的天氣加快了出汗的速度，汗水将胸前和背部浸透。

此時，場上比方已經來到3-3。

天空中傳來轟鳴的雷聲，緊接着一滴，兩滴，三滴，無數滴雨水在風中飄蕩而下。

下雨了。

“手冢國光，我有些問題，想在今天問你。”

“國光，告訴我，現在和我打球的你，是在為誰打球？”吊高球被抛出。

“青學？還是自己？”少女跳起，一個迅猛的扣殺。

“......自己。”手冢國光在低位硬是将扣球截擊回去。

“15-40”

七海雙手撐着膝蓋大口喘着氣，睫毛上挂着細小的雨滴，讓她的視線變得有些模糊。

“那麼這樣為了自己打球，快樂嗎，痛快嗎？告訴我！”少女的高聲疑問穿過陰沉的風急驟的雨傳到對場。

“是。”上旋球與底線相切穩穩停住。

“30-40”

“為了自己打球，是不是就不能幫助青學奪冠？告訴我！”

“......不是。”雨水将少年的鏡片打濕，變得有些模糊。

“既然如此，為什麼永遠在想着為了集體犧牲自己的未來？你想當職業選手不是嗎？”七海雙手握住拍柄，旋身狠狠回擊，小球滾落在地，她意識到自己的體力即将耗盡了。

“Game 二階堂，4-4”

“那是......”手冢國光難得的遲疑了。

在體力不支前的最後一秒，

“解開吧，封印，接下來是我的絕對主宰。”七海用隻有她自己能聽見的聲音低吟道，将發繩扯下。

漆黑的發絲在風聲雨聲中圍繞着周身翻飛不止，此刻，她仿佛暗夜的神明。七海感受着身體裡逐漸充盈起來的體力，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繼續。

“為什麼遲疑！”七海再次厲聲質問，手中的拍揮動速度絲毫不見下降，小球跟随着球拍上的水珠一起被擊打出去，腳步濺踏着濕潤的地面，發出啪嗒啪嗒的擊水聲。

“我一直不明白，難道你為了比賽的勝利讓自己的身體徹底廢掉，大家會願意接受嗎？”

“難道你的網球生涯計劃，就是為了眼前的榮譽廢掉自己的手，再也不考慮未來嗎？”

“我不認為這樣的網球是負責的表現，不如說，國光，我一直認為這樣的選擇，既不對自己負責，也沒有對别人負責！”

“可是我沒有辦法！你就是個固執己見的笨蛋！我除了減少你的痛苦之外，再也沒有辦法阻止你......”淚水與汗水雨水混為一體，早已分不清。

手冢國光沉默地接收着穿越了疾風驟雨而來的質問，怒罵，沉默地回擊着對面打來的一個又一個球。

他終于能夠肯定，眼前的少女确實是在刻意打着和他一樣的球，甚至于球的軌迹也竭力做到一模一樣。

逐漸地，他看着她就仿佛看到了他自己，他進入了一種玄而又玄的狀态。

他既能夠看到她打球的模樣，也能夠看到他自己打球的模樣，他是她，她也是他。

他既能夠感受到他的心境，也能夠感受到她的情緒，她的痛苦，掙紮，擔憂，迷茫，憤怒，甚至悲傷......

他在無意識中自發地發出一個又一個球，回擊一個又一個球，一切動作都是如此流暢，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