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那刹那間,一道閃電直鑽進腦中劈開了他心中的迷惘!他徹底清醒過來。
不,那不是他和她的故事!
宿命,早已被他斬斷!
場上比分驟變!
“Game 日本,2-2!”
“Game 日本,3-2!”
高中生們第一次見識到幸村精市的零感網球,議論紛紛。
“通過自己主動放棄五感,隻将打網球時必要的感覺提高至極緻嗎?真是了不得的家夥啊。”鬼十次郎沉聲道。
“沒錯......這就是幸村君應對天衣無縫的策略。”
“Game 日本,5-3!”
即将到達局末點,幸村精市突然伸了個懶腰,露出了從未有過的清爽笑意。
“啊——徹底清爽了!”
“幸村,他從沒露出過那樣神清氣爽的表情......”丸井文太心緒激蕩,身體無法克制地發顫,他太為他高興了。
“發生了什麼?剛才幸村還是一副震驚的模樣。”
仁王雅治卻突然回想起了許多個月前,幸村精市和她在立海大的夜色下的那場球,那時,他跪在她面前聽到她的話語後露出的驚駭神色和方才如出一轍。
“真相是假”,他又回想起了海原祭舞會後的那個夜晚,那番宿命論。
為什麼他不直接擊破天衣無縫之極限,到底幸村剛才看到了什麼?
一個答案逐漸在腦海中變得清晰可辨。他側頭看向觀衆席上的柳生比呂士,僅一眼對視,兩人都猜到了對方心中所想。
“幸村,他或許又突破了一重障礙。”
最後一球,幸村精市利用蜃景之鏡制造假動作,日本隊率先拿下第一盤!
“Game 日本,6-3!”
盤中休息。幸村精市回到選手座位上喝着水,目光移向她時,毫不意外地觀察到她的視線并不一直在他身上,也分給了那個人。他或許是有些在意的,卻也沒有過分在意,她坐在日本隊的教練席上,為他應援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她曾度過短暫而孤苦的一生,又來到這裡,倘若将數年感情輕易放下,那反而不是她。
她,他們都将信任托付給了他,這場比賽的勝利,隻會屬于他!
七海難以自控地将視線移向對場的一角,那道坐在位置上擦着汗,陷入沉思的黑色身影。
過去的三年,她殚精竭慮都隻為了他的勝利,可隻是短短兩個月過去,她站在日本隊的立場隻能盼着他敗。
她騙了平等院,她不止是心疼,而是心痛。
她怎麼可能不心痛。
過往的時光中,這兩個人并未有賽場上的交集,她因此可以自然地同時支持着這兩個人,這兩個對她而言意義非凡的人。
而現在,一切僞飾被盡數剝離,裸露在外的,是競技體育殘酷而疼痛的真相。
精神力輻散至全場,無數道嘈雜聲音批判着,議論着,擠進她的大腦。既然無法為他應援,那麼至少,那些讓人痛苦、無奈的聲音也讓她聽到吧。
“那個人是日本人吧?沒問題嗎?”
“你是白癡嗎?連Kunimitsu都不知道?他是職業選手布爾庫的對攻搭檔!”
“真的嗎?那他還是中學生吧?”
“比起這個,這個日本人到底可不可以信賴啊!”
“敗得這麼難看,當初就不該吸納他來德國隊!”
......
七海死死地咬住下唇,深紫色瞳孔中的流光飛速地轉動着,她好想一個神降過去直接讓這些人閉嘴,她也确實這麼做了,賽場上的質疑聲瞬間消失。
手冢國光本垂頭看着地面,注意到身後的非議突然消失,心随意轉間蓦然擡起頭,看向了對場從比賽伊始就一直在為日本隊,為他的對手加油的那個人。
原來她也在看着他。
他們望進彼此的眼睛,他看到了她眼底滿載的心痛,原本緊繃着的弦突然放松下來——她在關心他。
迹部景吾站在選手席,冷眼旁觀着這三個人之間的視線流動,面無表情。
“與曾經的同伴交戰果然很痛苦吧?”雷特魯出現在了手冢國光身後。
“心一定很痛吧......但是要想成為職業選手,就必須經得起考驗。”
他拿起球拍走向賽場,雷特魯眼中隻餘一道孤高的背影。
“我明白,教練。”
她和勝利都在道路的盡頭,他明白。
他将義無反顧地向高處攀登,憑向上的劍戟沖破困住他的塵山,直到站在至高之處。
第二盤開始。
幸村精市淩冽的攻勢依舊,恍惚間,似有利劍出鞘的聲音響徹震蕩在每個人的耳畔。即使手冢國光使出零式下墜球,攻擊也完全被那道紅白色的身影看透看穿!
“Game日本,2-0!”
“好!——”
日本隊的場地上,再次破發對方發球局的少年盡情揮灑着心中的興奮,他高舉雙臂,雙拳緊握,仿佛要将勝利的喜悅和激動一次性宣洩出來,從動作到聲音,這才是他真正肆意的模樣!
掌握了蜃景之鏡的幸村精市,他的意氣與銳勢一次又一次将對方壓倒!
“Game日本,3-0!”
“他就是神之子,幸村精市!”
“日本!日本!日本!日本!”
“這場比賽能赢!”切原赤也激動道。
賽場上,為日本隊的呼聲一波高過一波,仿佛所有人都已認定,日本隊将取得這場比賽的勝利。
但有一個曾敗給手冢國光的人發聲了,他們是多年的朋友,他同樣很了解他。
“不管現在情況如何,隻要對手是手冢,都不容大意。不然我們就會敗北,知道了嗎,赤也!”
同一時刻,後場傳來大石秀一郎為手冢擔憂的驚呼聲,七海循着聲源再次将視線移向對場——
手冢國光坐在位置上低垂着頭,不住地喘着氣,雙肘撐在膝蓋上,雙手垂落着,發梢、腿上、手臂上,汗水大顆大顆地往下流淌。
茶發淩亂地遮蔽住了他金邊眼鏡下的表情,仿佛他已與周圍環境隔絕,或者說,被困住。
那樣的姿态,甚至可以稱得上有些——頹喪。
七海聽到了對場西格蒙德的怒吼聲。
“你到底在幹什麼,國光!如果你在這場比賽中失敗的話,贊助商說了......”
博格不耐煩地堵住了西格蒙德未盡之言:“現在還在比賽中,西格蒙德!你能否不要給選手造成多餘的壓力?”
“但是——”西格蒙德硬生生止住了。
“而且......現在國光的表情,是他來到德國後最棒的表情。”博格的臉上竟然隐隐浮現出一絲笑意。
少年緩緩側過頭,那是一張面對強者、面對挑戰瞳孔中暗含激越的臉。
她勾起了唇角。
手冢國光,這四個字意味着什麼,她太清楚。每個人的心中都有盞燈,弱者随風即滅,強者經風不熄。
他絕不會在此熄滅。
他,他們,都是永不熄滅的燭火,照亮着自己,也照亮了追随在他們身後許許多多少年的路。
雙方選手上場,比賽繼續。
天衣無縫之極限再困不住對場的幸村精市,手冢國光終于使出了他的領域絕技,手冢魅影。
七彩的粒子在少年的身周盤旋,他的腳下,強勁的紫紅色氣旋不斷變幻着流動的軌迹,帶起一陣陣飛揚的塵沙。
幸村精市望着對場的紫紅色氣旋邊淩厲地依靠蜃景之鏡回擊着每一個球,邊回憶起了一些往事。
關于他和她的往事。
全國大賽時,她跪坐在場邊痛哭不止的模樣,合宿營地那場僞雙部之戰,她坐在場邊面色蒼白的模樣,他知道“手冢魅影”這個招式的特殊意義,對她而言。
所以他此刻,更要親手打破!
抱歉,手冢!不論你如何将球打出場外,施加旋轉,結果和手冢領域都是相同的!我的蜃景之鏡,依然可以封印手冢魅影!
賽場上驚呼陣陣,“無法将對手的擊球打出場外!他破解了手冢魅影!”
“幸村能赢!”
“日本!日本!日本!”
手冢國光聆聽着與他無關的應援聲,同樣回憶起了一些或近或遠的過去。
他想他應當感謝她。那天,在德國職網協會頂樓,她所使出的天衣無縫并領域技能,他沒有看錯,是四向回旋的特殊領域,将他的手冢魅影壓制得死死的。
他突然意識到,原來一顆小球上,可以附加的不止一個方向的旋轉。而他所擁有的手牌,向内,是手冢領域,向外,是手冢魅影......内外,表裡......
再将回憶拉遠,作為青學網球部部長,為了網球部和同伴的勝利,他曾一次次不顧手肘的傷痛,不顧一個人痛徹心扉的勸阻使出他的領域技能。
可是早有人告訴過他一件事,在青學的賽場上,在全國大賽前的那個陰天,在那場突如其來的暴雨中。
【“國光,責任不需要也不應該成為你一個人的一切!”
“是為了享受快樂也好,奪取勝利也罷,挑戰自我也好,承擔責任也罷,”
“一旦你能夠做到靠自己支撐起自己的欲望和情緒,勝利和榮譽會自然而然向你奔來。所以,請你不要再把自己困在那句話裡了。”
“學會為自己而戰吧,手冢國光。”
“成為自己的支柱吧,手冢國光。”】
勝利與榮譽會自然而然向他奔來。
他從來都相信她的話,她的“預言”,也包括此時、此刻。
他要向隊伍,向教練,向支持他的觀衆,向贊助商,向她,向自己,在這片賽場上證明他的進化!
比賽再度進入白熱化!
賽場上的比分緊咬不下,一陣輕風吹過,吹落了迹部景吾臉頰上的一滴冷汗。
他突然陰沉着臉一字一句地開口:
“你們發現了嗎。”
“不知從何時起,手冢在那個位置上,就不曾動過一步!”
将視線聚焦過去,德國隊的賽場上,圍繞着手冢國光的右腳,細碎的沙礫留下的劃痕在腳步的推移下形成了一個弧度優美的圓圈。
霎時間,所有人都被這一個駭人聽聞的事實釘在了原地,一股涼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雞皮疙瘩在少年們裸露的皮膚上竄起連成一片。
那分明——是手冢領域!
可是手冢國光使出的不是手冢魅影嗎?!
這到底是為什麼,又意味着什麼?!
驚疑,震撼,欣喜,恐懼,不同的情緒交織盤旋在衆人心中,少年們的臉上難掩驚駭之色。
七海猛地從教練席上站起,即使腿上的外套落地了也絲毫未覺,她的視線緊盯着賽場上發生的一切,聲音劇烈地顫抖着:
“平等院,你看見了嗎......”
平等院鳳凰仍保持着雙手抱臂的姿勢,坐在位置上神色凝重。
“嗯。”
“那就是......”她的喉嚨上下滾動了一番,“那就是我們一直在思考的......至高領域!”
原來如此!難怪她每看到至高領域這四個字時,想到的總是在德國職網協會頂樓的那一幕,國光和博格的拉練,那時的手冢國光已經能夠熟練切換手冢領域和手冢魅影。
如果說,有一個詞比起切換更進一步,那大概是——
融合。
他将手冢領域和手冢魅影融合,徹底合二為一了!
QP站在場邊,平時溫和無波的臉上難得洩露出一絲震驚。
“國光他,當正常反擊回去的時候,手冢魅影會将球彈到球場外。如果說為了防住手冢魅影而反手回擊的話——作為手冢領域會将自己的發球拉到近旁,制造出表裡如一的複合旋轉。”
“那是将手冢領域和手冢魅影合為一體,而成為的——”
“至高領域!!”
賽場上,圍繞着黑衣少年刮起了一圈又一圈激烈的罡風,他站在氣旋激起的龍卷風中,面色沉靜地回擊着一個又一個對場擊來的球。
“Game德國,6-3!”德國隊拿下第二盤!
“比分1-1,決勝局開始!”
身後,大石秀一郎的喝彩聲脫口而出,平等院鳳凰轉過頭黑着臉,咬牙切齒地怒斥:“你到底在為哪邊聲援!”
“秀一郎,他不是在為德國隊聲援,他隻是在為他聲援......”她用隻有自己能聽見的微弱聲音為大石秀一郎辯駁着。
他和她都太了解,走到今天這一步,手冢國光到底耗費了多少心血,多少時間,背負了多少責任與孤獨。
德國的冬天很冷,夜晚黑得很早,他的身影穿行在空無一人的街頭巷尾,從未停下腳步。
比起場上的比賽,七海想到了一件更為恐怖的事,她坐了下來,右手揪起少年的衣袖,平等院側過頭,發現她正以一種極其淩厲悚然的目光盯着他看。
“平等院......或許,那天我說的話,一語成谶了......”
“那天,我說博格要走向至高的至高,我現在知道,至高的至高是什麼了。”
她突然感到胸口傳來異樣,她這才想起來,她此刻還解封着絕對主宰,還處于被窺視的狀态。
趕忙封印的後一秒,揪着衣袖的手緩緩松開,她冷聲開口:
“是漩渦的洗禮,和,至高領域的結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