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海森會倔強地把祖母送回房間,說:“我是長大了,您下次可以叫醒我,我能自己回房間的。”
然後才回到房間關上門和燈,給我蓋好被子後躺在靠走道的床那邊睡下。
夏天漸漸熱了,男孩子的身體溫度實在太高,我偶爾會熱得扯掉被子,緊閉着眼睛将艾爾海森往旁邊推。推不動就用腳踹,一直踹到艾爾海森忍無可忍地爬起來。
他在黑暗中睜開那雙幼隼般明亮又困倦的眼睛,濃重的黑眼圈挂在眼下,一字一句地警告我:“斯黛爾,你再踢我就自己去睡沙發。”
他一起身,涼風就灌進了被子。感受到涼快的我哼哼唧唧地翻了個身,抱住他的腰斷斷續續地回道:“都說了要叫我阿黛……”
艾爾海森僵持了半天,最後隻得到了我逐步平緩的呼吸聲,隻能歎口氣重新睡下了。
然後第二天去和佩爾塞女士要了一台楓丹運來的制冷機,雖然價格昂貴,但看在是艾爾海森為數不多主動提出的要求的份上,佩爾塞女士爽快的答應了。
制冷機制造了雙赢的場面,我和艾爾海森晚上都睡了個好覺——噢,不對,應該說是我終于沒再被半夜叫醒了,因為艾爾海森還是會被我抱着的動作壓得呼吸困難。
思考了一下讓我改變的難易程度後,艾爾海森發現還是改變自己比較容易。于是他決定一邊讀書一邊鍛煉,體能鍛煉上來了,女孩子輕飄飄的胳膊搭上來也不會有壓力了。
我瞪着眼睛看了他半天,有些擔憂地捏了捏他逐漸變得結實的手臂,又看看他稚嫩可愛的臉蛋,生怕他一不小心練成金剛芭比。
莫名的,我開口問他:“要是你以後練得一個肱二頭肌都抵兩個我,會不會一不高興就給我一個大逼兜?”
艾爾海森放下書,摸了一下我的額頭:“發燒了?”
……行吧。
事實證明,艾爾海森對我的容忍度極高,也許是我們已經是患難與共的好夥伴,也可能是因為他一直在扮演一個拯救者的身份,而我這個被拯救者又恰恰卡在他能幫忙又不會太麻煩的度上。
無論艾爾海森對其他人嘴巴有多毒,他都對我收斂極多。
如今不需要為了考入教令院而努力,我的任務也逐漸輕松下來,我有空的時候會拉着艾爾海森講我在璃月的事情。我告訴他行允呆呆的,鐘離先生博學多聞,璃月很漂亮。
“你見過璃月海燈節的那個晚上嗎?萬家燈火通明,霄燈齊齊放上天空。我身旁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眼前的燈火如同星光,沿河十裡,從古亮至今,長長久久。”
我仿佛還能看見那個夜晚,感歎着:“霄燈好壯觀啊,它們像星光一樣閃爍,卻比星光更加璀璨。”
艾爾海森将手中的書本翻了一頁,回道:“看樣子,你在璃月過得很開心。那你有留下遺憾嗎?”
我滞凝了一下目光,茫然地思索了一下後點點頭:“有的。”
我用指尖摩挲了一下紙面,有些可惜:“須彌和璃月實在太遠了,我沒有辦法做一個完全屬于我自己的霄燈,海燈節那天,是行允拿了他的霄燈送給我的。”
我可以将我想要的霄燈造型畫下來,但信件傳遞到璃月,一來一回都要很長時間,更别提設計中需要修改和删減的部分,想想也就沒有必要這麼麻煩了。
我将我心目中的霄燈詳細地向艾爾海森叙述了出來,我說:“我想要一個镂雕的六角宮燈,六角六面,畫工筆的山水花卉,然後隻留一面寫上文字詩句。”
艾爾海森訝然,他問:“我還以為,你會像剛接觸璃月文化的女孩們那樣喜歡華麗點、漂亮點的。”
我側頭看他:“嗯?我的還不夠華麗嗎?镂雕的六角宮燈可不簡單。不過我明白你的意思啦,你是想說,我為什麼不想要一個更花裡胡哨的霄燈是吧?”
我想了想上輩子剛接觸漢服文化的時候對各種類型燈籠的追求,忍不住帶出一點笑意:“我當然也喜歡那些啦,但漂亮的東西總會過時,一代有一代的潮流,我有很多的機會去喜歡不同的花樣。”
“相比起那些,我更希望我的第一盞燈是即便多年後再看,也可以感歎一聲[我的審美果然具有超前性]的模樣。”
不過,艾爾海森肯定會覺得這種想法很幼稚吧?
我擡頭朝他望去,果不其然看見他的已經講視線重新轉移到了書本上,沒再對我的話作出反應了。
——
我的生活又進入了平淡。
在月份步入七月的後期,大暑已至,天氣已經變得炎熱異常,哪怕是制冷機也抵擋不了艾爾海森身上傳遞的熱意了。于是艾爾海森徹底失去了對床的掌控權,佩爾塞女士笑呵呵地給他打了個地鋪,一點也沒有心疼親孫子的意思。
我每次都在艾爾海森的床上睡得死沉,無論上輩子還是這輩子,我唯一值得誇贊的隻有我的睡眠質量。
一旦我第二天沒有必須要做的大事,我都會一覺不醒睡得昏天暗地。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某個白天,艾爾海森忽然主動開口問我:“你想吃墩墩桃果幹嗎?”
我不明所以,但出于信任還是點了點頭。當晚,我留宿在艾爾海森家内,在燈火熄滅,萬籁俱寂的時候,房間内忽然亮起一抹暖融融的光芒。
——是一盞簡陋的镂雕六角宮燈。
這盞宮燈實在太過複雜,笨重到幾乎飛不起來,于是燈内的燭火被替換成了電子的發光燈粒。宮燈镂雕的工藝潦草,稚嫩生疏,可六面燈面山水清麗,花卉秀雅,寫在燈面上的璃月文字認真又整齊。
【淺予深深,長樂未央】
艾爾海森将那盞燈放到了我的手上,輕聲對我說道:“生日快樂,阿黛。”
在全世界都遺忘了的生日裡,唯獨艾爾海森記住了,給了我在這個世界得到的第一個生日禮物。